一个玻璃罩子的、从小被保护得最好的干净女孩,将成长为最优秀的新娘,介时任曼秋将与喻文泰离婚,以一个幽灵的身份继续存在于这大宅之内。
讲这些前尘往事的时候,漆月和喻宜之一起躺在她小小的木板床上,漆月狠狠骂:“真变态!”
她忿忿告诉喻宜之:“今天葬礼的时候,那些人还都说她是大善人呢,我呸!”
喻宜之平静的说:“他做的那些事,的确是善事。”
“可他是个大变态大恶人啊!”漆月一脚踢在木板上。
喻宜之穿着公主一样的睡衣,绸缎那么白,躺在旧洗衣机洗毁了颜色的灰紫床单上,像莫名照进来的一抹月光。
在以一场几乎难以置信的意外脱离了过往的桎梏后,月光终于不再带着阴翳。
她脚背那么滑,轻轻磨蹭着漆月撞到的脚趾:“疼吗?”
漆月红了红脸。
喻宜之发出一声轻笑。
漆月偏过脸:“笑个屁!”
喻宜之:“别躲了,我知道你跟那些男朋友女朋友,什么都没有过。”
“干嘛装成这样?”
“我k,你以为街头好混的啊?小白兔都是要被大灰狼吃掉的好吗?要想不被吃,你只能把自己搞成一只刺猬。”
“结果蜕下那层皮,还是小白兔。”
“你说谁是小白兔?”
喻宜之忽然伸手,轻轻抱住漆月的腰。
漆月浑身一僵不敢动了。
“漆月,我也送你一句承诺。”喻宜之闭上眼,额头轻抵漆月肩头:“像你会不顾一切保护我一样,我也会保护你的。”
即便成熟如喻宜之,在刚满十八岁的年纪,也还有一份带孤勇的天真。
说承诺的时候发自真心,对以后人性的复杂全无预料。
******
第二天,漆月想着喻宜之要按时去学校,特意设了很早的闹钟,一睁眼,身边的床却已经空了。
她一下子坐起来。
迎着清晨阳光的氤氲光线,她在窗前看到一个清丽的剪影,整个蒙在一层模糊的光晕中。
她走过去:“你干嘛呢喻宜之?”
喻宜之仰起脸来冲她微笑。
那是一个过分干净的笑容,甚至让不习惯这么早起的漆月一瞬陷入恍惚:月光为什么会照入清晨呢?
喻宜之在擦桌子。
漆月低头看到喻宜之指间的旧抹布心里堵了一下,伸手去抢:“别擦了,擦不干净的。”
那些污垢都已陈年,狗皮膏药一样难看的黏在桌上。
这里是跟喻宜之住过的三层大别墅,自然是很不一样了。
漆月:“要不还是租……”
喻宜之没钱,但漆红玉术后医药费负担小了些,她可以去修摩托车,去骑车赢钱,去……
喻宜之冲她眨眨眼:“你要赶我走吗?”
“不是那意思。”
超出漆月意料的是,喻宜之从未表现出对这旧筒子楼的任何不适,好像她从出生开始就住在这里一样。
漆月做饭的时候,她会拿一个小凳子坐在漆红玉脚边,剥蒜或者摘葱,漆红玉有时会絮絮叨叨讲一些年轻时卖花糕的事。
那些都是漆月不屑于听的,生活早已让她变得暴躁而没耐心,但喻宜之不,仰着脸听得很认真。
阳光落在她脸上,光影攒动。
晚上喻宜之逮着她做题,做不完不让睡觉。
然而在学校,两人还是陌生人一样。喻宜之经常被老师当成典范拎出来夸:“你们看看喻宜之同学,家里出了那么大事还次次考第一,你们还有什么借口好找?”
喻宜之一脸清冷,在同学钦佩的眼光中捏着笔做题。
她的真实身份没人知晓,漆月说:“那会给你带来麻烦,以前隐隐嫉妒你的人,不知多少人会来趁机踩你一脚。”
喻宜之当然知道会是这样。
漆月觉得唯一一次喻宜之流露对过去生活的留恋,是在街上看到一张海报。
一款香水,T字头的大牌,漆月一直记得,喻宜之说过喜欢那款香水。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和喻宜之一起躺在那张小木床上,两人用完同款的洗发水和沐浴露,散发着同样的香气。漆月心想还好这些便宜货留香不持久,不然也许会被闻到的人发现她和喻宜之的秘密。
头发吹得半干不干,还潮着,跟喻宜之的长发纠缠在一起。
她轻声叫:“喻宜之。”
两个少女柔软的身体之间,多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喻宜之低头,看到一个小小香水瓶,通体乌黑闪耀,像一块昂贵的黑曜石。
她愣了愣:“退回去,那么贵。”
“别呀喻宜之,看不起老子是吧?”她笑着揭开瓶盖,对着架着泛黄蚊帐的床顶一喷,香水在昏黄灯光间化作细小的飞沫,把两人一同笼罩在内。
漆月皱起鼻子:“我k,怎么这么难闻?这他妈男人用的香水吧?”
一股发沉的、几乎发苦的味道。
喻宜之:“你觉得它像男人用的香水,是因为它很接近权力的味道。”
漆月想象了一下用这香水的人,的确能勾勒出一个隐隐的轮廓——强大、冷酷、至高无上。
与眼前刚满十八岁的少女并不相衬。
“你怎么喜欢这味道?好怪啊。”
喻宜之并没回答这个问题,把香水瓶藏进怀里,轻轻揽住漆月:“谢谢。”
她又说了一遍那个提议:“等我们都考上大学,我们就在一起好不好?”!
第42章
时间来到七年后。
喻宜之在丝缎大床上醒来时,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自己在哪。
窗外的阳光炽烈而通透,是只有在山清水秀的K市才有的效果。
是的,她又回K市了。
之前在邶城,总裁有心提拔,拿着两个项目让她选:一个是在羊城充满后现代主义气质的地产项目,一个是K市的老城区改造计划。
喻宜之从床上起来,把浸满她汗液的床单被罩尽数塞进洗衣机,又走到冰箱旁,拿冰块给自己做了杯冰咖。
昨晚出了很多汗,全因做了那个梦。不知是不是回到K市的缘故,她最近总做那样的梦。
梦见她和漆月挤在小小一张木板拼成的床上,两个十八岁少女个子都高,手长脚长的难免憋屈。那时已快高考,时近盛夏,旧筒子楼里却连空调都没有,只有一台老掉牙的电扇吱呀呀的吹。
因洗太多次而变软变旧的床单,浸满了少女的汗,变得像梅雨季节一样潮湿,并分不出那些汗是谁的。
只记得热,特别热,她入睡前搂着漆月火热的身体,什么都不做,只满心满意想着,等两人都考上大学,就好好在一起。
事实上两人也确实有过一段好日子。
喻宜之把冰咖啡灌进嘴里,下巴扬起,拉着修长的脖子划出一条近乎锋利的线。
如果时间停在那里……
喻宜之今早没什么吃早餐的兴致,坐在餐桌边拿手机处理工作,等洗衣机“滴”一声响起,她站起来,黑曜石色的丝缎睡袍垂在莹白脚背。
她把洗好的床单被罩拿出来,去阳台晾,迎着通透阳光,发现银灰蓝色的床单上粘着根金色的头发。
她纤长的手指把那头发拈下来,那是漆月两天前狠狠折腾她的证据。
一根金色的长发留在床头又粘在新换的床单上,一双充满恨意的眼则留在她的脑海里。
漆月当然恨她了。
如果时间停在即将高考的那个盛夏,事情本不该是这样子。
******
喻宜之开着保时捷拎着爱马仕出门上班。
等红灯时,看着年轻的上班族女孩穿着高跟鞋一路狂奔,脸晒得通红,追着前方一辆即将开走的公交车。
那女孩看起来也没比她小两岁,而现在她早已能避开那样的狼狈。
该庆幸么?
她踩着细细的高跟鞋走进公司,高高的个子加上六厘米的鞋跟更显得生人勿近,这几天她展示的工作能力,已足以让人人对她毕恭毕敬招呼:“喻总。”
喻宜之冰凉凉一张脸。
至于那些人在背后怎么议论她,她并不在意。
走进办公室,小牛皮总裁椅发出近似权势的味道,令她着迷,只是不知秘书今早怎么整理,转椅竟背对她面向窗口那一侧。
喻宜之皱眉,走近。
转椅一下子转过来:“宜之!”
喻宜之淡淡挑了一下眉:“你怎么来了?”
艾景皓笑道:“很意外么?”又追问一句:“是惊喜,还是意外?”
这句话夹在私人的调侃和公事的试探间,绝不至于引起人的不适。
好像艾景皓其人,总是让人觉得妥帖、温和、周到。
教养极好的年轻男人,一看就出自阶层很高的家庭。
他站起来笑着一欠身:“喻总,请。”
喻宜之难得轻轻俏皮了句:“不敢。”
艾景皓:“你有什么不敢?这都是你凭实力挣来的。”
这位穿着休闲但腕上手表一看就不菲的男人,就是集团总裁艾美云的独子,被他人戏称为“太子”。
之前有人嘲弄喻宜之“陪太子读书”,陪的就是这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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