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已经有人在议论了:“喔唷,精彩精彩。”
漆月刚才脊背发凉,这时又一阵发烫。
她觉得现在喻宜之肯定还坐在沙发上,一副无论发生什么都与自己无关的淡漠样子。
目前喻宜之还没看到她,可只要她一喊,喻宜之就一定能听到她的声音了。
她张嘴,冰冷的雨灌进她嘴里,淹没她想发出的声音:“喻少爷……”
细如蚊叫。
她曾以为生活早把她打磨成一个没有自尊的人了,但为什么还是这么难开口。
喻彦泽像是觉得很好玩,又往车库边站了站:“你叫什么呢?根本听不清啊。”
雨把泥土淋得越来越软,漆月双膝跪在上面,越来越往下陷。
漆红玉那张老树皮一样的脸不停晃在她脑子里。
漆红玉这辈子吃了不少苦,可她从没动念头抛弃漆月。
漆月一闭眼,大喊一声:“喻少爷!”
喻彦泽笑意更深也更阴鸷:“继续啊,然后呢?”
然后那句是:我错了我是疯狗。
漆月一时分不清天上下的是冷雨还是岩浆,为什么她浑身冷得发颤,却又烫得难耐。
“我……”
为什么开不了口。
“我……”
放弃一切最后的尊严吧漆月。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踏水而来,在漆月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人从草地拉了起来,一只冰凉的手沾满冷雨捂住她嘴:“别说。”
“无论他要你说什么,别说漆月。”
漆月呆呆睁大眼,看着眼前捂着她嘴的喻宜之,很快和她一样被雨淋得透湿。
她张嘴,狠狠把喻宜之的手指咬进嘴里,像溺水的小动物咬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那该是很疼的,可喻宜之眉头都没皱一下,很温柔也很坚定的看着漆月。
直到漆月缓缓松了嘴,她拉着漆月往里:“走,去我房间。”
这时喻彦泽在她俩身后喊:“喻宜之!你敢!”
漆月望着喻宜之的侧脸,完美的骨相透着清冷,在闪电映照下美得令人讶异,双唇微微颤抖,不知是冷还是怕。
可她就是很坚定的拉着漆月,一次都没回过头。
******
喻宜之直接拉着漆月上了三楼,把漆月推进去,在衣柜里翻出两条浴巾和两套干净衣服,又把漆月推到浴室前:“进去,洗澡。”
把其中一套浴巾和干净衣服塞给漆月。
漆月:“你不洗么?”
两人的长发都湿漉漉黏在脸上,像形状诡异的海带,狼狈得好笑。
“你先洗。”
漆月怕喻宜之感冒:“你家应该有很多浴室吧?我们可以同时……”
“不,你先洗,我守着。”
她很坚定的看着漆月:“去吧。”
漆月钻进浴室,浴室门是半透明磨砂的,看不清人,但能看到个影影绰绰的影子倚在门边。
漆月脱了卫衣,看着镜子里毛衣全黏身上的自己,才后知后觉明白喻宜之在守什么。
饱满胸部的形状被勾勒无余。
漆月匆匆脱了毛衣,感到一阵后怕,她叫了声:“喻宜之?”
喻宜之的声音很快传来,低得让人安心:“嗯,我在。”
******
漆月想尽量洗快一点,因为担心喻宜之感冒。
穿好衣服匆匆出去:“你快去洗吧。”
喻宜之平静的“嗯”一声,抱着浴巾走进浴室,回头:“你可不可以也守在门口?”
漆月错愕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也许喻彦泽那堆狐朋狗友里也有同样不是东西的?
她冲喻宜之笑笑:“放心,不管谁来我都会守在这的。”
******
喻宜之洗澡的哗哗水声传来,漆月靠在门边出神。
这两天实在发生太多事了。
她怎么就在这里和喻宜之一起洗澡了呢。
门边“嗑哒”一声,吓得漆月一个哆嗦,她快速瞄到喻宜之书桌上有一个豹子形状的纸镇,扑过去握在手里。
又奔回浴室门口守着,双手牢牢握着那只豹子,像一个卫士。
门口又没声了。
漆月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出去看一眼——原来是扫地机器人开启了自动清扫程序,刚才撞在了门上。
她松一口气,想把纸镇放回书桌的身后又还是觉得不放心,就一直拎在手里倚着门边。
喻宜之出来时瞥一眼她手里的豹子:“没什么事吧?”
“没有。”漆月这才把纸镇放下。
喻宜之:“忘了告诉你吹风在哪了。”
她从一个立柜里拿出吹风,漆月想接,她缩了下手:“我帮你吹吧。”
拖了张凳子让漆月坐下。
吹风呜呜响起,漆月透过被喻宜之来回拨弄的头发,第一次打量起喻宜之的房间。
铺着柔紫色床单的床,很女孩子。
放着郁金香形状台灯的书桌,很女孩子。
飘窗上的钢琴指法书和精油香氛,很女孩子。
漆月早已放弃学习语文,没什么文化,这一切在她脑子里的形容只有四个字:很女孩子。
被呵护得很好的、有人可依靠的女孩子。
如果她能过上正常顺遂的人生,她的房间也会是这样的吗?
而不是旧木板搭成的床,不断掉皮的墙,电线上的污渍擦都擦不掉,整个房里总有种不透气的难闻味道。
喻宜之轻轻一拍她的头:“好了。”
漆月回过神来,站起来。
喻宜之把吹风交到她手里,自己在凳子上坐下:“给我吹。”
漆月呆呆“哦”来一声。
喻宜之的头发好丝滑,像缎子,漆月拨弄的时候,手都不自觉放轻。
喻宜之忽然说:“从来没人给我吹过头发。”
“你妈没给你吹过么?”
喻宜之一顿:“没有。”她又说:“以前我看电影的时候,总想有人这样给我吹头发。”
漆月心里乱乱的,手挂着头发一扯,喻宜之轻轻“哎唷”一声。
“你能不能轻点?”
“啰嗦,有人给你吹就不错了。”漆月不耐烦的说。
手却不自觉放轻,再放轻。
这时有人在外面敲了敲门,喻彦泽的声音响起:“喻宜之。”!
第27章
喻宜之一抖,漆月马上压低声音说:“门我反锁了。”
喻宜之点点头,走到门边:“我们在休息。”
“你先把门打开。”
喻宜之的眸子垂下去。
漆月忽然有点紧张,她能看出喻宜之很怕喻文泰和喻彦泽,今晚打扮好去楼下参加聚会多半也是被喻彦泽要求的。
她不知为什么会是这样,是这个家里重男轻女么?
喻彦泽的声音和他的眼神一样,像块黏哒哒的口香糖,让漆月一阵后知后觉的害怕,刚才那种被羞辱的感觉像一条蛇,再次攀上了她的背。
她极其不想面对喻彦泽,可她也没权利要求喻宜之为了她不开门,毕竟接下来要在这个家里面对喻彦泽的,是喻宜之。
可喻宜之回头看了漆月一眼,轻而坚定的又说了一次:“我们在休息。”
喻彦泽的敲门声烦躁起来:“喻宜之你是不是要这样?”
“是。”
门外静下来,喻彦泽退开一步,站了一会儿,然后走了。
喻宜之发紧的肩膀明显松弛了下来,走回漆月身边。
漆月伸手摸摸喻宜之的额角,那儿沁出了薄薄的汗。
如漆月所想,是冷汗。
喻彦泽带来的压迫感像条蛇一样攀在她背上,快速带走了刚洗完澡的热气,让人浑身发寒,她估计喻宜之也是一样。
喻宜之低声问:“你冷么?”
她伸手抱住了漆月:“我有点冷。”
漆月犹豫了一下,伸手回抱住了喻宜之,少女的身子那么软,抱在一起还能感觉到一片美好的起伏,喻宜之头贴在她颈窝里,可那实在是一个毫无情/yu意味的拥抱。
单纯的很暖,很软,像喻宜之房间里唯一打开的那盏暖黄的台灯。
而她们像风雨飘摇的世界里,在干燥山洞里相依取暖的两只小动物。
喻宜之抱着她问:“今晚要在这睡么?”
又说:“雨很大。”
喻宜之的身体像雏鸟一样微微发颤。
漆月:“呃不行,我奶奶身体不太好,不能一个人在家。”
喻宜之顿了顿。
然后才放开漆月:“那好吧。”
漆月偷偷掀起眼皮看她,可喻宜之那张平静的脸上任何情绪的端倪都看不到。
她从柜子里找了把伞出来:“趁他们聚会还没结束,我送你出去。”
两人一起下楼,漆月身上还带着喻宜之的体温。
喻彦泽不知在跟哪一拨朋友花天酒地,没看到人影。
两人顺利走到别墅大门时,漆月松了口气,喻宜之把伞递给她。
“你哥之后不会为难你吧?”
“放心吧。”
喻宜之的语气比漆月想象中平静,漆月想,也是吧,总归他们还是一家人。
******
漆月走后喻宜之回房做了会儿作业,戴上耳机,本来她平时听的是英语,这会儿却觉得烦躁,点开了一首激烈的钢琴曲。
喻彦泽在楼下跟朋友笑笑闹闹,钢琴曲都压不过他们大呼小叫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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