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头:“开玩笑的啦,我们致知楼里谁能真的看上装叉犯啊。”
漆月:“哈哈。”
上课铃打响,最近为了评优秀高中,李大嘴巡查得很严,漆月对着窗外他的背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趴在课桌上又睡了过去。
大头看着她的睡颜。
一双猫儿眼闭起来,整个人戾气就没那么重,脸压在手臂上被挤得嘟起来,倒真像一个还不满十八岁的少女了。
不满十八岁的少女心中,往往存着绮梦。
而漆月烟盒里的每一根烟上,都小小的写着三个字:喻,宜,之。
******
眼看着晚会的日子越来越近,文艺委员天天在班里嚎,也没人愿意接这浪费时间的苦差事。
这天文艺委员又在班里求爷爷告奶奶,她不敢来惹漆月,就扭着尹梦不放:“你就当免费ktv嘛!你就上去随便唱首歌嘛!”
尹梦嫌麻烦:“不去!”
没人愿意接这差事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这届晚会的调性被喻宜之拔得很高,据说钢琴过了十级,在海城读书时还去英国交换表演过。
漆月这时懒洋洋喊了一声:“小卓。”
尹梦和文艺文员一起看过来。
漆月:“我报吧,我跳舞。”
大头扯了她一把:“不是说浪费时间么?”文艺委员却已经冲了过来:“真的啊?漆老板你以后就是我亲姑奶奶!我把报名表拿给你!”
大头皱眉按住她:“你先等等。”
他正要对漆月说什么,一个男生拎着个蛋糕进来:“大头,我去校门口拿外卖时碰到你妈了,她说专门给宝贝亲亲送生日蛋糕来,让宝贝亲亲跟同学一起分享呢!”
教室里一阵哄笑。
大头他爸妈把他这唯一的儿子看得娇气,而大头又没谈过恋爱,很容易被笑话成“妈宝”。
不过他脾气好也不怎么在意,漆月跟着同学一起笑,把一个礼物盒子抛到大头怀里:“本来想给你个惊喜呢,没想到被你妈抢先了,生日快乐。”
有人围着蛋糕问大头:“十八了啊大头,成年这年的生日愿望是什么啊?”
漆月在人群中笑得又痞又野:“是啊,说说。”
大头默了默。
漆月从不过生日,在学校都对人说因为她永远十六,永远妖精。
只有跟了她这么多年的大头,明白漆月根本不知道自己生日是哪天。
大头忍不住想,如果漆月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她的十八岁生日愿望会是什么呢?
会跟喜欢的人有关吗?
终于他穿过人群挤到漆月身边:“漆老板。”
漆月吊起眼角:“嗯。”
“你想报名在晚会跳舞,就跳吧,浪费点时间,也没什么的。”
漆月轻轻“嗯”了一声。
她不知大头看出了些什么,又没看出什么,但她顾不了那么多了。
她跟大头他们一起翻出学校吃了生日饭,之后大头他们去唱歌,她没去。
大头也没劝她,轻声说:“忙你的去吧。”
漆月对K市的街角旮旯熟得很,走到一片杂草丛生的空地,临着条臭水沟一般几近干涸的河,根本没什么人愿意来。
这样的清净正是漆月想要的,她蹲在一级石阶上,杂草扫着她膝盖,她拿手机看着一支舞蹈视频,是一个女团新出的舞。
漆月脑子是真的活,估计大脑小脑都发达,不仅那些谁都修不好的摩托车她能修好,这些女团的舞她往往看一遍,动作就能记个八九不离十。
她和大头有很多混迹街头巷尾的时刻,她不怎么爱玩游戏,有些时候实在无聊,就把手机摸出来对着视频随便跳一首,大头有时候跟她同手同脚的一起跳,有时在一旁吹口哨。
混子里很多人知道漆月会跳舞,但漆月自己清楚,她从没找老师学过也没正经练过,距离能上台的差距还很大。
这会儿她把手机放在一边,声音开到最大放着旋律,回忆着刚才的旋律练了起来。
妈的这舞比她想的难啊,动作那么花哨。
前两个小节还好,从第三小节开始,有两个动作扭得跟麻花似的,漆月放了两遍都没跟上,她有点急,练第三遍的时候发力过猛,双腿绞着失去重心,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跳这一遍时漆月在拿手机录自己的动作,这会儿拍拍屁股站起来,拿过手机看动作回放,看到自己摔倒的样子实在蠢,好像一只大鹅。
嘎嘎嘎的笑声回荡在杂草中,似有回响,似有人在对她嘲笑。
漆月笑不下去了,这时才发现天已迟暮,月亮升起来,天黑得很快,刚刚还照在这片空地的夕阳迅速溃不成军的逃离,漆月看一眼自己拿手机的手,变得灰蒙蒙的。
连一盏路灯都没有。
漆月忍不住想:自己到底在这干什么呢?
她幻想喻宜之练琴的琴房,应该有贵到通体发亮的钢琴,闪光的琴键呼应着喻宜之白皙的手指,灯光柔和氤氲出一个暖夜,喻宜之的长发柔顺披在肩头,弹奏出足以去外国演出的旋律。
不像她,傻子一样在这里,脚边是杂草,鼻端是臭水沟一般的腐败气息,头发因刚才摔倒而乱蓬蓬的像个疯子。
就连她苦练的舞,和喻宜之的优雅钢琴曲比起来,都花哨到可笑。
那一刻漆月想:算了吧。
明明是她无论踮起脚尖,也够不到的世界。
何必露出自己这如跳梁小丑的一面呢。
她收起手机,皱着眉匆匆要走,手机忽然进来一条消息。
漆月自嘲的笑了下:总不会是喻宜之吧?
不是喻宜之,是文艺委员,把新鲜出炉的校晚会节目单给她发了过来。
她早就听说节目顺序是抽签决定,这会儿文艺委员发来的节目单上,清清楚楚写着:7.钢琴独奏《月光奏鸣曲》,高三(1)班喻宜之。
8.独舞《Moon》,高三(7)班漆月。
从上往下看:喻宜之,漆月。
漆月点着那张节目单放大。
从下往上看:漆月,喻宜之。
那是漆月第一次看到她的名字和喻宜之出现在一起,并非像人人说的那样属于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她和喻宜之的名字间明明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的连成一片。
漆月叹了口气。
她以前都不知道自己会叹气的,她会笑、会闹、会恼羞成怒的骂人、会尖酸刻薄的讽刺。
可她都不知道自己还会叹气的。
她转回来,把手机重新放成可以录她动作的角度:还说什么呢?管他妈的傻不傻呢,练呗。
******
两周过去,漆月这天懒洋洋叼着个包子走进学校时,看到好多人围在公告栏前,就连大头也混迹其间。
她吹了声口哨,大头就屁颠颠朝她跑过来。
“怎么,学校突然通知放假啊?”
“我k,要不怎么说我们是亲哥们儿呢,你这反应跟我一毛一样!”大头一拍巴掌:“结果他妈的不是啊!”
漆月撇撇嘴,把包子里流出的油吸进嘴里:“那是什么?”
“是装叉犯。”
漆月嚼包子的动作暂停。
“装叉犯和小白脸不是参加市里那什么英语竞赛么?装叉犯一等奖,小白脸二等奖。”
漆月重新开始咀嚼。
公告栏边有女生在说:“喻宜之也太厉害了吧,有没有什么是她不会的?她都要成我女神了。”
另一个女生说:“对这样的人真是嫉妒都嫉妒不起来了,长得还特好看神仙姐姐似的,叫声女神也不为过了。”
漆月吊起嘴角笑了下:女神么?
女神和小丑,要同台了。
******
晚自习前,漆月敲敲大头课桌:“晚上有事么?”
大头:“正事没有,闲事一堆。”
漆月笑笑:“那跟我去个地方。”
大头这个没出息的有摩托车恐惧症,漆月骑摩托车,他打车,两人一起来到了漆月练舞的那片空地。
漆月咳了一下:“那什么,你看看我舞练的怎么样了。”
以前在大头面前都是乱跳一气跳着玩,这么正儿八经的,她还真有点尴尬。
大头找了级台阶坐下,目光炯炯的看着漆月。
漆月更尴尬了:“……不用这么正经。”
大头咧嘴:“好。”
漆月按响旋律,把手机抛给大头,一咬牙一闭眼,认真的跳了起来。
这舞挺耗体能的,认真跳完一遍漆月都有点喘:“怎么样?”
大头看上去有点被震了:“漆老板,你这是找老师练过?”
“没。”
“我k,那你自己一个人练了多久?”
漆月笑笑把手机从大头手里拿回来:“没多久,还凑合么?”
她心里实在没底,生怕明天上舞台丢脸,才拉大头过来看看。
大头犹豫了下:“漆老板,我以为我永远不会对你说出这句话的。”
漆月哈一声:“别客气啊,夸吧,使劲夸!”
大头:“不,我是说,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装……不,喻宜之。”
漆月一瞬沉默。
这是她第一次听“喻宜之”的名字从大头嘴里正儿八经说出来。
好好听,本身就像一段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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