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浪听着这些人为自己辩解,辩驳。语气急切或者佯装凶狠,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些事已经不再重要了,要紧的是,肖浮蕊的丧事要怎么办。
卫佑亭到的时候,没想到闻浪所在的地点是在殡仪馆。
前期一应手续和用具都置办好了。闻浪穿着他前一天的西装,坐在殡仪馆灵堂里的椅子上,看殡仪馆的人员进进出出地摆放菊花。
肖浮蕊的遗体已经换好衣服,此刻摆放在灵堂的正中央。化妆过后她比之前好看了一些,但还是看着又苍老了很多很多。人死之后是这样的,生气被抽走之后,撑着皮囊的一切都垮掉了。肖浮蕊脸上沟壑遍布,仿佛她这一生受过的所有的苦都展现于此。
卫佑亭上前看了一眼,给她上了香。
他走到闻浪旁边,看着空旷冷清的灵堂,开口问:“阿姨……后续都安排好了吗?”
“嗯。”闻浪答应:“3天以后火化,火化之后安置在这边的公墓,我早上已经去买过位置了。”
卫佑亭感觉自己的喉咙被彻底堵住了。闻浪这个人展现给他的某种稳定在此刻膨胀到了一种堪称恐怖的地步。他是真的,真的想不通,为什么闻浪到了这个地步还能这么冷静,这么周全,他自认是做不到的。
“你好好办阿姨的事吧。我留在这边给你帮忙。”卫佑亭都不太敢看他,直视着灵堂对面摆放着的椅子说。“蒋家那边你不用管了,我给你扛着就是了。”
这次闻浪没有立刻回话,他过了一小会儿,才小声的开口:“谢谢。”
晚上的时候,卫佑亭跟着闻浪住在了附近的宾馆,临时找的,条件很差,卫佑亭没怎么住过这种地方,但是都忍下来了。蒋牧原下午的时候给他来过电话,卫佑亭没有瞒着,实话实说,他有把握,别的事不提,眼前这个事,蒋牧原是多少会顾忌到一点的。
蒋牧原听完情况就挂断了电话,卫佑亭等了一个小时才又等到他的来电,语气平淡,让他就在那边陪闻浪把事情办完吧。
卫佑亭这才松了口气。
他不知道的是,在蒋牧原答应这件事之前,许书文跟他爆发过强烈的争吵,第一个电话其实是许书文按掉的。
电话蒋牧原是在书房接起来的,蒋牧原开了公放,许书文在一边。
许书文在观察到蒋牧原听到卫佑亭报告之后的表情就知道他有什么打算,趁着他还没开口,上前直接把电话按断了。
蒋牧原显然很不满,他看向许书文,开口:“你在做什么?”
“蒋牧原,你想做什么?”许书文逼视着他:“你是不是想让卫佑亭留人在那边处理闻浪母亲的丧事,然后让卫佑亭把闻浪就这么带回来?”
蒋牧原平静地看着他,默认了。
许书文当时就怒火中烧,厉声开口:“蒋牧原,你们蒋家目中无人也要有个限度。闻浪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难道还只记挂着蒋驭野的病吗?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他稳定了,他现在在屋子里看书,他很好。你就算要找闻浪来,难道给人留一点活路这么难吗?”
“他和母亲关系并不好,没什么感情。”蒋牧原回答:“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给你看过他的资料,我不认为把他现在带回来是在逼他,我反而是在帮他解决麻烦。”
许书文看着蒋牧原,从他的神色上知道他是认真的。
半晌,他开口。
“牧原,他对蒋驭野能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我们都知道了。你可能对这件事了解的不清楚,认为闻浪只是个情绪稳定剂一样的存在。我负责任地告诉你,这种情绪影响其实是非常中性的,他可以让蒋驭野稳定下来,也可以让蒋驭野变得更疯。你要是真的为蒋驭野好,我劝你在闻浪这个点上谨慎考虑,不要再逼他了。”
蒋牧原锐利的眼神扫过许书文的脸庞,不置可否。
许书文已经不想再劝他了,他让蒋牧原再好好想想吧,就离开了书房。
蒋牧原一个人在书房里缄默不语,许久,他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是童洋吗?
第64章 63
王晴来的时候,是停灵第三天的深夜。
肖浮蕊的讣告已经发出去了,这一两天陆陆续续有一些肖浮蕊的同事和亲戚过来。灵堂里设置的有麻将桌,一些亲戚觉得实在是太冷清了,闻浪一个人也没成家,更显得凄凉,就三三两两地留下来打几圈麻将再走。
这种操作让卫佑亭开了眼界,他自己家世也不算低,从来没见过这么办丧事的。去问闻浪,闻浪问他说,你没看过《xxxholic》吗,打麻将时的声音是可以超度亡灵的。
卫佑亭没看过,卫佑亭更不能理解为什么闻浪要用一个动画片里的片段来解释一个传统民俗。他自己打开手机查了一下,看到的最多的说法还是为了守灵的时候醒神用的。再久远一点,可能是为了弄出响声,好不让一些动物靠近,总之跟那个超度亡灵是没什么关系。
卫佑亭真觉得奇奇怪怪,不知道闻浪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常识。
不过这也没什么,入乡随俗嘛。他们同一个殡仪馆的,隔壁好像是一个大人物,和他们一天来的,用了最大的一个灵堂,来往的人流络绎不绝,花圈和菊花堆满了灵堂和入口处的两侧,听说要的实在是太多了,他们这边有些亲戚来的时候想买都没有货,只能等着现扎。
那是真的绝无仅有的热闹,守夜的人把灵堂都坐满了,麻将机全都开着,互相碰撞着发出的响动声响了一整夜,走到灵堂门口的停车坪时都还听得见。连上香的人都因为太多而专门在外面置了一个火炉,纸钱和香成把成把地烧。
连卫佑亭看着那一家的热闹,都很感慨,还有人走的时候是这样的啊。
闻浪对此倒还是一如往常的没什么反应,他没请小工,所以一些打扫的活都要自己做。趁着夜深的时候开始扫地,拖地,摆放好桌椅。
他出去倒垃圾的时候遇到一个人,看着像是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学生,自己拿着一炷香,插在拐角处的地里,也不做什么,就蹲在那看着。
闻浪越过她把垃圾倒了,回头的时候,看到她还在那,对着那香,拿出个iPad,白光映着她的脸还挺瘆人的,屏幕上像是一篇演讲稿。
闻浪本来不想管这闲事,他路过的时候,却一时不知动了什么恻隐之心,顿了顿,在那姑娘身边稍远一点的位置也蹲了下来。
“给你家人烧的吗?”
闻浪看着那香开口,问那姑娘。
那姑娘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目光和闻浪自己很像,都是很空的,看不到痛苦。
“给我爸的。”那姑娘说:“给他烧香的人太多了,他都不知道哪个是我烧的了。”
闻浪这才知道她是谁,一时语塞。那姑娘倒也没多说什么,低头看手里的iPad。
“你是隔壁那家的吧,我见过你。”她的脸色在屏幕光的映照下有一丝不健康的白色,黑眼圈很深沉地挂在眼下,显得很憔悴。
闻浪侧过一点头,开口:“嗯,是我妈妈。”
这句话勾起了那姑娘的兴趣,她转过头去看闻浪的侧脸,说:“那你也要写稿子吗?”
闻浪有些惊讶,他回头看那姑娘,问:“写什么稿子?”
“告别仪式上用的,家属的告别致辞。”那姑娘说,眼睛里有亮亮的东西:“我写好了,刚给他们看,他们说,我明天念的时候不能哭,因为有很多领导都要来。如果我哭了,他们就要找人念了。”
那姑娘好像就是在等着什么人问,好把这种荒谬的委屈说出来,她看着闻浪,怔怔地说:“我一定不会哭的,我要哽咽我就停一下就好了。可是,你不觉得这样要求,很荒谬吗?”
“我都没有爸爸了啊。”
那姑娘说完最后一句话,忽然开始止不住地哭。闻浪看着她落泪,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的思绪被拉回到很多年前的那一天,文与鸢的遗体告别仪式那天。
文与鸢的葬礼没有入乡随俗的办,庄严肃穆,有固定的流程和安排,往来宾客都有着装要求。
他是陪蒋驭野去的,仪式上,家属致辞环节,上去的是蒋牧原。
他那篇言辞恳切,辞藻精美,又感人至深的发言稿到底说了什么,闻浪已经完全记不得了。他唯一记得的是,那天在文与鸢火化之后,蒋驭野拉着他,接过了认领骨灰并寄存在殡仪馆的工作。
蒋驭野在这个过程里,偷了一块儿文与鸢的骨灰,藏在了事先准备好的袋子里。
闻浪问他要干嘛,蒋驭野说,他要把文与鸢带去她真正想去的地方。
回忆在这里褪去了一点颜色,闻浪不知道那个墓碑上写着江林的人究竟是谁,所以印象难免变得淡了。但如果文与鸢想去的地方是他的身边,那好像也是一个很好的结局。
他看着眼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孩,开口说:“你要是实在舍不得你爸,就拿一块儿他的骨灰在身边吧。”
那女孩哭着都被惊的停了一下,泪眼婆娑的眼里写满了那不是大不敬吗?
“有什么的。”闻浪说:“人死了,其余的一切都是给活人看的,他们可以把你爸的丧事办成官方活动,你为什么不能留一块儿你爸的骨灰当成纪念,现在国外,拿骨灰打成宝石的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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