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信口胡言,一个姑妄听之,霎时间回到翻脸前网聊的日子,一转眼,两人再次见面是在亲戚婚礼现场。
汤老太的二妹王玉梅育有一儿一女,孙女宁臻是长子宁海生的独生女。宁家的掌上明珠,吃穿用度都用最好的,婚礼当然不会马虎,宁海生包下一整晚知名五星级酒店做宴会厅,该酒店位于度假别墅区,附近的风光旖旎,水天一色。婚礼仪式敲定在靠近湖畔的绿茵草地举行。宁海生对每个流程亲力亲为,从场地布置到婚宴菜式,再到给女儿撑场面的十克拉钻石项链,让宁臻风光大嫁。
准备许久,宁海生对现场每一个边边角角都心满意足,就是对那上门女婿颇有微词。女儿大喜之日,宁海生春风满面与来宾客套,但只要一提及宁臻的未婚夫范秦,他便面色不虞,胡乱搪塞过去。
宁臻在一次乘船环岛游时与范秦邂逅,本来风平浪静的海面忽然刮起飓风,波涛汹涌,那浪一丈比一丈高,狂风怒号,宁臻稍一脱力掉进浪里,范秦作为船上的救生员二话不说跃进海里把她救起,那精壮的手臂牢牢圈在宁臻腰间,是那片颠簸的海里唯一让她心安的存在,宁臻自以为掉入的不是海,是爱河。
其实范秦形象佳,精神气也不错,虽然职业家境有点普通,但不碍事。宁海生家底厚,对钓金龟婿不感兴趣,只要待宝贝女儿好就足够,真正令他不满的,是范秦离过婚,还有个女儿。
宁海生因而竭力反对这门婚事,奈何宁臻打小就被宠出一身任性妄为的脾性,爱就爱,恨就恨,不能与相爱之人结婚就作势再投湖,不在乎外人眼光,可人家没心思对你的爱情故事感天动地,都揪着这宁家女婿的八卦解闷。有些牙尖嘴利的亲戚特地舞到宁海生夫妇面前,问范秦的小姑娘有没来当花童,气得宁海生本就黝黑的脸更加黧黑。
晚上七点,婚礼仍未开始,宾客们在会场里闲聊,章寻与汤家几位长辈打过招呼,借大病初愈的理由逃过敬酒,趁无人注意溜到酒店二楼的露台吹风。
月明星稀,他靠在栏杆边赏夜景,城市灯光璀璨,掩住夜空零散几颗星的光彩,章寻的目光慢慢下移,满目是连绵的花海,金色的帷幔修饰雕花拱门,仪式台背景用彩纸拼成新人的侧脸剪影,被鲜花簇拥,鎏金炫彩,连草坪都被水晶灯映衬得几分熠熠生辉,确实上心。
茶歇台旁一群人围着新郎官庆贺,范秦有点应付不过来,挠挠头,腼腆笑着,想必是在紧张,章寻留意到他不断摩挲高脚杯的杯壁。
章寻有那么一瞬间与这位素不相识的新郎官共情了,好在自己结婚那会儿只是两家人吃了一顿饭,省时省力,现在看来实在有点潦草,难怪经营得一塌糊涂。
章寻自嘲地暗笑,移开目光,漫不经心地观察四周,倏地对上一双狐狸眼。
他微微一怔,尽量放松不自觉绷直的身体。汤可林此时站在人群几米之外,不参与任何人的寒暄。男人丰神俊朗,身姿卓绝,可惜站没站相,松松垮垮倚着柱子抱臂而立。
章寻心想,长得好的二流子。
然而二流子没露出惯有的谑笑,此时一本正经得不像本人。汤可林虽面无波澜,但眼神露骨,眼底有暗潮涌动,人在原地,魂好像飘了出来勾人,如一把利刃直刺露台那人的心脏,目标明确,直白到路人一抬头便能发现他在看谁。
汤可林毫不避忌,章寻被盯得汗毛直立,但不甘落后,也直直地回盯过去。
两人无声对视,章寻耳边刮过许多声音,笑的、闹的、窃窃低语的、高昂激烈的,都没有那道沉默的目光能乱人心神,扰得耳后神经突突作响。
半晌,他喉结一滚,汤可林也喉结一滚,扬唇笑了,章寻似乎能隔着一层楼听见那低微的笑声。
汤可林突然站直身离开柱子,绕去酒桌拿酒喝。
“在看什么?”一道清亮的声音打破露台的宁静。
章寻回头,汤可兰握着矮脚杯言笑晏晏来到他身边。他重新望向人群,随口瞎诌:“新郎官挺腼腆。”
汤可兰与他一同观察新郎片刻,笑道:“他不是害羞,是在思考怎么回答。解了两颗衣扣,松弛。站姿没绷直,脚尖对着人,先笑再回答,他对社交游刃有余。没有多余的小动作,不露怯......”
她顿了顿,侧头瞥见章寻专注听讲的神情,淡笑道:“你别误会,我平时不这样分析人,这多累啊,只是你这么提一嘴我就这么说一嘴,职业病犯了。”
章寻摇头,问她:“我呢?”
汤可兰一愣,也没故作矜持,认真打量他一圈:“你挺腼腆。”她噙着笑,呷一口酒,“章寻,谢谢你这段时间照顾我母亲。”
“我没做什么。”
“你陪她说话,她肯和你聊。她有些话不愿和我们讲,前段时间总是闷闷不乐,现在精神看着好多了。”
汤可兰轻轻摇着酒杯,里面琥珀色的白兰地也跟着晃动,酒香四溢,放松人的神经,还未入肚便熏得要吐露真言。
章寻沉思片刻,道:“都是些寻常的话,没什么得分对象讲的,她说......”
“叮——”汤可兰敲了一下酒杯,做出一个叫停的手势,“她既然不打算和我们讲,我也没有拐着弯去打听的意思。”
“不,”章寻坚持把话说完,“奶奶说她房间的窗帘颜色太暗,白天阳光烈的时候拉窗帘遮阳,屋子全黑了,看不见东西。晚上又黑得过头,黑得她心慌,害她睡不好,她不喜欢。”
汤可兰听完,一脸愕然,问:“换了吗?”
“嗯,前几天换成粉色纱帘。”
汤可兰笑了笑:“之前我觉得那房间太亮,刺得眼睛不舒服,光按我自己的喜好去布置了。”
章寻点头道:“老人家眼睛不太好。”
“无论如何都谢谢你和你母亲,我这段时间到处出差,忙得脚不沾地,对我妈疏忽了。我知道她对我们这些子女有意见,所以我看到她能有说得上话的人很高兴。”她无奈地勾勾唇,“以前我爸在的时候,我妈还能靠和他吵架来解闷,现在家里太安静,我弟又搬到外边住,没人和她吵,她要犯抑郁。”
“我和奶奶吵不起来。”
话音刚落,汤可兰仰颈笑出了声,酒杯里的液体晃荡不停,险些飞溅出去。章寻替她托住酒杯,听汤可兰说:“她喜欢你,有人听她说话她就高兴,她就是缺个能安静倾听的人,说起来我们几个里面就汤可林的性格和她最像,明明......”
晃动的酒液恢复平静,汤可兰弯着眼:“明明他俩常常犯冲。”她把白兰地一饮而尽,朝章寻微微点头表示失陪,“我去看看新娘子,这么久还不开始,不知道那大小姐有没有闹脾气。”
汤可兰走后,章寻再将视线投向一楼草坪,新郎官已去做准备,刚才聚集的宾客四散,垂花柱旁的男人也不见踪影,没什么看头。章寻转身离开,走至露台门口,刚要跨槛,发现门边撒了一把水果糖,包装很是眼熟,印有米老鼠图案。
这糖撒成蛇形,蜿蜒曲折,一路蔓延至三楼楼梯。章寻拧起眉,内心煎熬,他处在楼梯平台,上还是下,进还是退,头顶的灯光将他翻来覆去煎个遍。
最终,章寻听见楼下有人闲谈,声音愈来愈近,他拾级而上,又转身把地上的糖一一捡起,再迈大步跨阶往上。
每上五阶又出现一颗新的糖,章寻一路捡糖“毁尸灭迹”,不知不觉走上观景台,顶层的照明灯这时好似失灵,四下漆黑一片。门边放着最后一颗“老鼠药”,柑橘味。
章寻低头半晌,弯腰捡起,蓦地被一只手握住手腕,扯进无边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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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点应该还有一章,也可以明天看
第38章 38礼花
汤可林离开垂花柱后去拿了一杯香槟,一旁站着几人在闲聊,其中两人是汤老太最小的两个弟弟,小叔见小舅,不是冤家不聚头。
王家小舅腆着肚子在吞云吐雾,一见到人,多稀奇似的“哟”一声:“汤可林也来了。”
汤可林啜一口酒,不咸不淡应了一声。
二舅也灌一口酒,道:“这是你侄女的婚礼,大喜的日子。”
汤可林也稀奇地“哈”了一声:“婚礼我不能来?我非得治丧才能出现?”
二舅讥诮道:“你明知你二姨对那事儿最耿耿于怀,非得今天来找人不快。”
“老舅,您哪看出我找人不快了,”汤可林眼睛一弯,笑得明晃晃,如沐春风,“我没哭吧?”
他一笑,舅子们倒笑不出,铁青着脸看这笑面虎。二舅毕竟年长一些,收得住情绪,端出长辈架势,不与后生磨嘴皮子,他放下酒杯正色道:“你妈在哪?我找她有事。”
“我妈没来,我替她来的,你有事找我。”
小舅喝得脖子粗红,不放过任何能奚落他的地方,挖苦道:“你替你哪个妈来,这个妈还是那个妈?”
二舅嗤笑一声,没劝话。
汤可林凝视他半晌,轻声笑道:“不都是你姐吗?我那个妈在地下,难不成你要找的是她?正好过两天是她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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