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他切断理所当然的人生轨迹太过突然。况且,无关金钱和地位,他只是本能地不能想象要与自己经营了十年的地方割席。
“是了,你也觉得不可能。”韩琛对晏珩西的回答并不觉得意外,顺畅地接下去,“你这样的身家,我高攀不起。”
晏珩西知道这次对话已然步入失败,却听见韩琛话锋一转:“我听说恋人之间都需要彼此坦诚,你已经对我知根知底,那我也应该有了解你的权利,你的家庭,你父母的婚姻,还要造就恋爱观的你的经历,我全都想要知道,你又能不能告诉我。”
晏珩西喉头滚动,在韩琛递来的机会面前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韩琛重新退回去:“其实不用这么为难。你的答案我已经知道了。抱歉,是我越界了,刚才那些话也请你忘了吧。”随即挣开了男人的手。力道不重,他却难以抗拒。
“时间不早了,我要休息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
午夜梦回,晏珩西一遍遍推开门,每每看到的仅有间空荡荡的房间。执念使然,冥冥中指引他踏入花房。
这种感觉是什么呢?行者拾荒于野,蓦然回首,繁花万千。
那天夜里,白炽光下晏珩西的狼狈无所遁形。红的花绿的叶,他吃力地想看清眼前的情况,被繁花迷住了眼。
枫蓝湾36号的一切都是他的,唯独那片小型花海不是。他来得太迟,读一首不属于他的情诗。
民宿的房间太冷了,晏珩西不自觉地裹紧身上的毯子。那天离开时,他什么都没动,只拿走了韩琛用过的一双手套,这次还是幸运的,碰到了韩琛的手和体温,自虐一般坐在窗边,看新鲜的郁金香被月光照得清冷。
他不愿让步,也不愿吐露,当然换不来交心的机会。
有舍有得,反过来也一样,这很公平。
寒潮来了,晏珩西坐在窗台吹了半宿的风,不出意外地生了病。
第82章 迟钝
发烧的感觉很不好受。
晏珩西在花房待了太久,半夜里开始烧起来,病症将他正中劈成两半,上半身是热的,手心里都被薄汗沁得微湿,脚心却冷透了,被冻在冰室里一般。
更糟糕的是,热度升高引起的血管扩张伴随着密密麻麻的头疼。疼痛断断续续地发作,针刺感十分尖锐,每当他以为忍过去时又开始复发,痛起来时甚至想扒开脑袋把皮层部位掏个干净。
这种痛感异常清晰,高悬着他的意识无处落脚。反复被疼痛戳刺,晏珩西烦躁地坐起来,仅凭着记忆蹬上鞋,一路摸黑穿过廊道再奔下楼梯,把经过的开关不管不顾地摁了个遍。
光线排山倒海地泄出来,他在浓重的阴影下乱翻一通,翻得塑料包装哗啦哗啦响,终于翻出不知道过没过期的感冒药。
药片板边缘锋利,他掰折开感冒胶囊时手指头被划了一道,轻微地红肿起来。晏珩西却毫无反应,抓起两粒胶囊还没等站稳,又跌跌撞撞地去够桌上的杯子。
他迫不及待地要呑药来缓解尖锐的头疼,触到冰凉的玻璃杯时像捧起一汪救命的泉水,可惜的是,杯子是空的。
杯底被重重落回桌面。
头疼好像更加剧烈,手心里的胶囊被汗捂得软塌,晏珩西不假思索去够旁边的长颈透明瓶,里面肉眼可见剩小半液体。
他对着狭小的瓶口海饮,棕黄色的液体混着胶囊咽下,还没等药效发作便做错事一般捂住嘴,几步并作一步东倒西歪着去一楼的卫生间。
整座房子都遵循极简主义的风格,墙体全白,卫生间也不例外。晏珩西扶在洗手池边缘吐得昏天黑地,四根手指都伸到舌根按压,已经难受到眉眼都扭曲成一团,还用力抠进喉咙深处,一整只手掌上都沾满透明的口水。
干呕声近乎惨烈,恶心的感觉排山倒海,整个胃都快被他呕出来。两声剧烈的咳嗽后,晏珩西只觉得食道里涌起巨大的反胃感,像被人捏着胃囊晃来晃去。喉头涌起一阵浓烈的酸味,晏珩西哇地把刚才吞下的药吐了出来。
嘴里的味道也恶心得要命,酸水混着麦芽的甜味,胶囊的药衣破损,舌根尝到一嘴药水味的苦。
好不容易把酒和药都吐出来,晏珩西拨开水龙头,把秽物都冲进下水道。男人撑着台面,脖颈至胸膛出了一层细密的汗,都忘了去把手洗干净。
中央顶灯一照,晏珩西的脸比墙还要惨白。
水流声哗啦啦啦,在夜晚响得格外清晰。晏珩西直接用手背抹掉嘴唇上的水痕,惊魂未定地想,他真是昏头了,威士忌掺着药就敢直接服下去。
他下来得急躁,身上只有睡衣,跑动间拖鞋掉了一只,此刻回魂,脚底便传来透骨的凉。发了一层汗的感觉很粘腻,晏珩西此时没了收拾自己的力气,勉强拖着身体往楼上走去,倒头就睡。
经此一遭折腾,晏珩西病情加重,呼吸间像在吹烧得旺盛的炭炉,鼻息越发炽热,第二天就转为高烧,身体乏力到了动也不想动的地步。医生来的时候吓了一跳,眼前的晏珩西脸色苍白,眼下青黑深重,没有精神不说,嘴唇都干裂得厉害,整个人虚脱得不像话。
头昏脑胀。
比起上一次感冒,晏珩西这次症状轻多了,以至于早上醒来觉得头脑发沉时,他全然不当一回事。打开门照例要去找韩琛时,青年刚好从门前经过。
“韩琛!”晏珩西叫住他。
前面的人停下脚步,转过头:“你叫我?”
晏珩西看清了他的样子,说:“抱歉,认错人了。”
回到房间里,晏珩西拿起手机一看才发现,已经过了上午十点,韩琛早就不在民宿了。
他没有食欲,不知道为什么闻到海腥气有作呕的冲动,无所事事躺到中午,头脑涨感更加明显,便联系管民宿的婆婆,问清急救医疗包的位置后,拆了支新的温度计量体温。
37.9℃。
发烧让他的思绪都慢了一拍,盯着这个数字看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要去吃药。他运气不好,翻出来的药毫无例外地全部过期,刘秘书不在这,他就只能自己跑一趟卫生所。出去了一趟,才走到院子门口就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
前面蹲了个衣着臃肿的小朋友,曲着一双短腿,拿了把小铲子挖土,像只勤快的小松鼠。还有一个一身黑的人和那个小孩一起蹲着,也跟着一起在捣鼓。
“韩琛……”晏珩西低低叫着韩琛的名字,高个子停下手中的动作,把头转了过来。他停下动作,埋头挖土的小孩也跟着停下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站在门口的晏珩西。
“晏晏!”小池放下手里的铲子,就要迈开腿向晏珩西跑去,猝不及防被揪住了衣领。小孩小小地挣扎起来,疑惑地回头:“干嘛抓我啦。”
韩琛语塞,抓住小池只是下意识的举动。他放开小孩的衣领,转而抓住他的胳膊把人拉到自己身边,用只要两个人听得到的音量小声说:“小泥猴子,手这么脏,不怕别人身上留下你的泥印子啊?”
小池低头看看自己的手,确实如韩琛所说,一滩一滩的泥巴印子,不好意思地把手背过去,眼睛还是一直往晏珩西身边瞟。
见小孩一副想和晏珩西玩的样子,韩琛叹口气问:“好了小池,是要先把种子埋好,还是要洗干净手去和晏……晏晏玩,现在选一个。”
小孩皱着脸思考了一会儿,认真地答道:“那我们先把花花种下去吧!老师说只要几个月就可以开花啦!”
说完,小池对着晏珩西的方向大声道:“晏晏,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种花呀。这里还有好多好多土!”
从最初回头的那一眼过后,韩琛就没有再分给晏珩西多余的目光,就算听到小孩在旁边邀请他一起,也没有做出多余的反应。晏珩西清楚地感受到了韩琛对他的冷落,是一种刻意而不加掩饰的回避。
他仓皇地笑笑,拒绝了小孩的要求:“谢谢你呢,但我做不来这种活,你们好好干。”是实话,他从小种什么死什么,养了只猫最后也还是失去了它的消息。韩琛却在这时抬头看了他一眼。
晏珩西经过两人身边时,装药的塑料袋摩挲着发出声响。小池眼尖,揪住他的袋子,问:“晏晏,你生病了吗?”
“没关系。一点小感冒。”
晏珩西走后,韩琛心不在焉地帮小池铲土,差点把石头也放进盆里时,听到了小朋友的埋怨:“小韩哥哥,这个是石头。”韩琛回神,突然问:“刚才那个人,你为什么叫他‘晏晏’?”
晏珩西买好药走到厨房里,耐心地等沸水转温后,老老实实地吃了退烧药后就回到房间休息。期间小池来了一趟,一边敲门一边叫着“晏晏”。晏珩西本来不想理的,他刚吃了药正是昏昏欲睡的状态,小孩在外面叽叽喳喳太过聒噪,敲门和啄木鸟凿树一样频繁,吵得他阖不了眼。
外面的声音持续了好一阵,大有晏珩西不开门就不走的架势,小孩像是敲累了,停了一会儿后再度响起时频率慢下来,也不叫着“晏晏”一边敲门了。
一口气郁结又舒散,晏珩西在门外再度响起两声扣门声时终于掀开被子下床,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算太差,说:“好了小池,你一直在外面敲门我会睡不着……”乍一打开门,空气流动,外面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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