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福的叹息声像他脸上的疤一样绵长,曾经他说,那是很久之前他跟白阳军争斗时划伤的,身上还有更多缝合过的伤口。
看来是场疯狂的争斗啊。以前的黎沃这么想过。
但是现在,他却在思考他并没有亲眼见过白阳人与边缘人、铝脑人的争斗,那么,老师的话到底可不可信呢?
他还没思索出个结果,一个人吊儿郎当地走进来,他剪了个炫酷的莫西干头,打着唇钉,从来不戴的装酷墨镜放在衣兜里,上身的黑色皮夹克里没套衣服,露出赤|裸结实的肌肉,金色塑料链子挂在破洞的牛仔裤上,正稀里哗啦地乱响。
“又迟到了,费米。”萨福正襟危坐,一眼都不看他。
“噢噢抱歉啊首领,今天起晚了,刚吃了个午饭再过来,”费米笑嘻嘻的,他打了个饱嗝,翻箱倒柜,“哎我的烟呢?”
“为了防止你再误吸买毒|品烟,我全部扔了。”萨福面不改色。
“什么!拜托首领,那种东西不是想买就买得到的,况且我只吸一口就知道了,有必要这么斩草除根吗?”费米苦恼地叫道,他仍不死心,翻腾着柜子。
“真会说啊,像你这种人控制得了自己吗?就算知道是毒|品烟。”黎沃双手撑在沙发上。
费米听到声音马上回头,一见是黎沃,眼睛亮了亮,他立马喜出望外地站起身走过去,说:“沃狗!才一两年没见,怎么长大了这么多,高了不少吧!啊哈哈哈哈!”
费米一边笑一边用力拍着黎沃,他的手劲很大,黎沃疼得回他几拳:“还是一如既往地这么没品位嘛。嘶……话说你能别拍我了吗?”
费米作投降状,哈哈地笑。然后他又伸出手,“啪”地拍在黎沃脸颊上,对着黎沃的脸一顿搓揉按扁——十四岁的少年还未完全褪去儿童的青涩,虽说脸上已有了模糊的棱角,但总体来说捏上去的手感还是肉肉的。
黎沃无语,这是费米与自己见面的一贯操作了,这个莫西干头说这是特定的“礼仪文化”,非做不可。久而久之,他也就习惯了。现在再次见面……倒不会觉得那时的四年恍如隔世,反而就在昨天。
“其他人呢?”黎沃在费米放开手后问。
费米毫不在意地端起桌上兰晴的咖啡咚咚喝完,他用手背擦了擦嘴,说:“工作去了,这是大白天吧,不过我跟你说,有些好玩的就在……”
“既然知道是白天,就应该去工作吧。”萨福插嘴道。
费米立马噤声,匪里匪气地敬了个礼,笑了笑,手插着兜,听话地走到隔壁房间去处理情报了。他的记忆力天生不如常人,别人只需看几遍就能背住的内容,他可能花个三两天才能完全记住,如果不经常复习,眼一睁一闭就忘了。但萨福收留了他,让他待在万事通里做有关电脑的工作——毕竟电脑不容易忘事嘛。
“还是这样……一脸没个正经。”黎沃说。
“但你很认同他,不是吗?”萨福笑道,“以前还总发誓想成为费米那样的大人。”
“没有!哪里、哪里有啊!他那样的……好吧,那是以前,以前这么想的啊。”黎沃声音越来越小。那四年里,自己每次受伤之后,萨福会站在身后告诉自己下一步应该怎么做、应该怎么反省,告诉自己要谨慎行,但是,费米不一样,他会拉着自己起来带领自己前进,没有理论性教导,而是凭着勇气继续往前冲,用身体实践去收获经验。
那时的黎沃对费米产生了憧憬,他希望成为像费米一样勇往直前的人。
但自十二岁与铝脑人分开后,黎沃发现一昧地探索而不去挖掘反思都是没有意义的,就像魏贤,他并没有一定要找出什么真相的心,他只是“看过就算”,在他的认知中,大概跟着自己往前走,进入边缘人不会主动接触的“禁区”,于他而言就是一种扑朔迷离的有趣吧。
接触的人与事越多,现在的黎沃,已经不知道想成为怎样的大人了。
想起魏贤,黎沃不由得回忆起他早上说的星空图,他对萨福说:“老师,我不是说我一直有星空图的记忆吗?这两年回忆越来越清晰了,梅丽的研究也取得进展,白阳那边也有线索,可是……梅丽却失踪了,那个小孩又生死未卜,唯一的希望寄托在我的脑子里,还有今天早上说有这样记忆的魏贤身上。现在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梅丽还在研究?”久久未说话的兰晴开口了,她翘着腿,垂下眼眸淡淡一笑。
“嗯,但是……研究资料已经给那个怪物烧掉了,”黎沃消沉地说,“那个怪物跟梅丽长得一模一样,我觉得它就是实验室里跑出来的,可为什么它会哭,会跟我说对不起呢?我怎么都想不通。”
“探究那些不存在的事物,白阳本就抵触这种行为,他们希望所有人只了解他们应该了解的,”兰晴掀起眼皮看了黎沃一眼,随后移开目光,凝视着被空空的咖啡杯,“以前不是叫你通知梅丽不要继续做这样的事了吗?”
“我说了,但我又控制不了她的行为。”黎沃说。
“哼,真是毫不死心的女人啊,明明知道死路一条。”兰晴轻声说,眼里有不知明的光在闪烁。
“最后的结果不一定是死亡吧,像我,我就没事啊,这个记忆都在我脑子里几年了,还有魏贤,他今天早上说回忆起来了,不还是活蹦乱跳的。”黎沃注意到兰晴情绪的变化,偷偷瞟了她一下。
“别这么轻易下结论,像我们这种活在‘混乱’中的人,所有活着的昨天都是幸运,因为你不知道死亡什么时候到来,”兰晴将一缕卷发拨到耳后,神色淡淡的,她停顿了一下,说,“看来梅丽已经做好了死的觉悟啊。”
“……喂,别说得这么悲壮,她还不一定死呢,我会找到她的。”黎沃坚定地握紧了拳头。
中午两点,乌云变浓厚了,拨不开它们的阳光在奋力呐喊,可是雨滴已经杀气腾腾地冲到前面,正躲在云中蓄势待发。此时无风,一只蜻蜓扑腾扑腾地飞,它想飞得更高,奈何断了半边翼,从“铝脑万事通”的招牌边上滑落,“咕咚”一声掉进泥水潭里,努力震动残翅的动静打碎了店面的倒影。周围阴沉沉的,应该快下雨了。
萨福将窗户关上,防止突然的大雨漂进来淋湿地板,他背对黎沃说:“我们一直没有放弃调查,关于你说的星空,但无论怎么查,只有好几年前白阳诗报上的一处简短科普——表示那是很久以前的东西,现在早灭绝了。”
“那为什么我会知道?为什么梅丽就可以一直找到线索?”黎沃急切地问。萨福所言跟父亲黎响所说不谋而合。
萨福的身形一滞,随后严严实实地关上了所有窗户,一步步缓慢走回来,将拐杖挂到回到椅背上,说:“……是啊,为什么你会知道,为什么梅丽会一直有发现呢?”
一阵沉默。
黎沃手中的茶早已凉透,但他感觉口干舌燥,仍喝了下去。
是啊,自己怎么会问出这种没意义的问题呢?寻找这个答案,不正是自己如今所做的终极目标吗?可是现在,他已经急不可待了,他不想再让可怕的事情发生,他不想让父亲母亲失去他们喜欢的“自由幸福”,他不想夺走边缘人、铝脑人的“自由幸福”。
如果让重要的人流泪与悲伤,那自己就算真的找到答案了,也会感到高兴吗?
黎沃想问萨福最后一个问题,他直视着萨福,问:
“老师,那我的‘自由幸福’是什么呢?是‘我’的,不是白阳人、边缘人和铝脑人的,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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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也是文戏——三位重要的铝脑人都出来啦,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每个人都是黎沃的人生导师呢!
下章也是文戏,会稍微引人深思一点~
第13章 异变(3)
萨福一手扶在椅子上,沉声说:“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黎沃揉了揉后脑勺,说:“我妈说像她一样安安稳稳地在边缘城工作生活,这就是自由幸福,可是,我想象了一下自己每天工作,找到妻子组建家庭,后又重新工作的生活,我却感受不到什么快乐和兴奋,甚至因为不能去探险而觉得有些无聊吧……就是,哎怎么说呢,不是很爽——这就是我需要的‘自由幸福’吗?”
萨福用一种晦涩难懂的眼神看着他,这个十四岁的男孩脑子里有着许多“出格”的想法,在这个时代中能自由思考,实在是非凡的学生,也是颗难得的棋子。
黎沃叹了口气,脑子乱乱的,他干笑两声,说:“感觉吧……问这个问题也没多大意义,算了,就当我一时乱想,也不用回答啦这种抽象的问题,就,就,哈哈……”
“自由与幸福,”萨福坐到椅子上,摸着脸颊上的长疤,“这是两个词,能做自己想做的、能想自己能想的,这是自由;让珍惜、重要的人活得快乐,让自己活得快乐,这是幸福。但是很多时候自由与幸福不能兼得,比如牢笼中的狮子挣脱枷锁,可出来后一直被人追杀,这是自由却不幸福;比如受人观看的杂技猴子每天不愁温饱、工作简单,但一生活在牢笼之中,这是幸福却不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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