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檎联想到前几天电话里的那个年轻男人低低喘息的声音,心下对他们的关系猜到了几分,马上尝试撇清关系:“他是人好……对谁都好。”
单飞白非常擅长利用自己的情绪。
他知道自己挑在这时候插科打诨,能够稍稍化解一些他们出现在这里的不合理,也能给宁哥留出更多的情绪缓冲带。
可现在他是认真地难受了,心脏火烧火燎一样地热着、涩着、酸着。
宁灼发现单飞白的脸一下子黑了。
这么多年的习惯使然,看他吃瘪,宁灼自然觉得有趣,嘴角微微翘了一下。
心情放松了下来,那一点不安的情绪也紧跟着烟消云散。
他转向林檎:“你刚才问我什么?‘我为什么在这里’?”
林檎转向他:“嗯,我……”
宁灼说:“我来这里保护一个叫本部武的人。”
寂静。
让人心悸的寂静,像是无形无相的潮水,再次在病房里扩散开来。
林檎单手按上了黑铜警棍,用拇指反复抚摸着顶端,好分散心底骤然汇聚的压力。
林檎向他确认:“本部武?”
宁灼:“是。”
林檎:“他雇佣的你?”
宁灼:“是。你认得他?”
林檎:“他为什么要雇佣你?”
宁灼:“我替人做事,要进监狱蹲一段时间,正好碰到本部武那边出了几桩事故,他手底下的人不中用,就用了我。”
林檎暗暗记下,并不详问本部武碰到了什么“事故”:“这么巧,进了第一监狱的高级监狱区?”
宁灼:“不巧。是有人安排我来的。”
林檎:“是谁?”
宁灼:“商业机密。想要知道的话,拿更高的价钱来换。”
林檎无奈地摇摇头:“都是商业机密,为什么我刚才问你,你说是业务工作,现在又肯告诉我你是来保护本部武的了?”
宁灼:“我的工作内容向来不外泄。可你只要问了监狱里的其他人,早晚会知道。——我这些日子就在本部武身边。”
林檎刀刀见血,而宁灼也见招拆招。
林檎稍缓了一口气,问出了最重要的那个问题:“本部武,他在哪里?”
“问得好。”宁灼说,“我也不知道。”
林檎皱起了眉。
宁灼则耸了耸肩:“几个小时前,他被刺杀了一次。单飞白替他挡了一刀。我来照顾单飞白,至于他现在在哪里,我不知道。”
林檎将视线转移到单飞白身上,着意打量了他一番。
单飞白身上的确兼具了药味和血腥气,面色也是失血后的惨白,不是伪装。
看林檎若有所思的模样,宁灼叫他:“喂。”
林檎:“嗯?”
宁灼问:“你不是调到总部去了?活动经费够吗?”
林檎隔着绷带,困惑地看向了他。
宁灼:“雇我吧。五万块。我保你和你的组员今天晚上能安全走出第一监狱。”
林檎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不由失笑:“你真是……什么钱都要赚吗?”
宁灼摆出不容商量的架势:“这是友情价,不会再往下砍了。”
听到“友情”两个字,林檎微微笑了,拿着那只兔子苹果,张开双臂,拥抱了宁灼。
他贴着宁灼的耳朵,轻声说:“我以前没觉得长安区这么大。这么多年,没有在路上遇见过你一次。”
宁灼望向一边,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想,也没多大,我躲着你走的。
雇佣兵宁灼,“白盾”林檎,这两人还是不熟为妙。
看到两人这副样子,单飞白一颗心几乎要泡在醋里了。
他在旁阴阳怪气道:“抱一下也是五万块,不给降价的。”
本来只是被“友情”二字触动、想怀念一下过去的林檎哭笑不得。
这并不影响他对宁灼突然出现在这里的怀疑,可他并没想借机降价。
他站直身体,蛮不好意思的:“是不是打扰你们小两口了?”
宁灼:“……”
“哼。”单飞白还来劲了,嘀嘀咕咕地埋怨,“偷我苹果,抱我男人。”
林檎脸都涨红了,悄悄把苹果放了回去。
他和宁灼多年没见面,再见时又是在这样复杂的情况下,一时间情绪有些难以自抑。
林檎也知道自己当着人家有夫之夫面前搂搂抱抱是有失分寸了,偏偏单飞白还一脸哀怨地望着他,仿佛他真是处心积虑来撬墙角的。
这些年来,林檎面对任何人都游刃有余,许久没有被奚落得这样落花流水过,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病房,去纠集四散的队员了。
林檎的思路相当清晰:本部武今天经历了一场不成功的刺杀,他要么会龟缩在监狱某处,坚守不出,要么……
为了躲避危险,他会离开。
这就说明,关于第一监狱高级监狱区的传闻是真的。
监狱是公共厕所,犯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那么,九月三十日那天晚上,是不是也是一样的情形?
……
当着林檎的面,宁灼忍了。
毕竟上次宁灼和林檎通话时,召唤本部武去唱歌的广播声毫无预警地响起,是单飞白凑上去喘了一声,才成功解了围。
在林檎面前做戏必须得做足全套。
等林檎一走,宁灼直接返过身去,把单飞白一路拖拉到了病床边。
谁想,不等宁灼问他,单飞白反倒先发难了。
他也伸手抓住了宁灼的前领。
两个人撕撕扯扯的结果,就是一起摔上了病床。
单飞白在上,直盯着宁灼:“我们是共犯,有些事是不是要商量着来啊?”
单飞白分量不轻,宁灼双手抵在他的腰际,颇感莫名其妙:“我什么事没跟你商量?”
单飞白:“他抱你!”
宁灼:“……我请他抱我了?”
单飞白咬牙切齿:“你推开他啊。”
宁灼:“你管得着我?”
单飞白把脸往宁灼胸口不管不顾地一枕:“管得着!我今天买了你,两万块呢。他没掏钱就抱了,还要吃我苹果!”
难得看到单飞白幼稚耍赖的样子,宁灼感觉很新鲜。
小时候的单飞白也没这样过,在他面前装得人模狗样的,一口一个宁哥,叫得甜甜的,可从没撒过这种疯。
宁灼把双手交叠了压在脑后:“那你想怎么样?”
单飞白:“你拍拍我,我就不生气了。”
宁灼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脸生气:“你属狗的?”
单飞白:“管我属猫属狗属鸡属鸭,你拍他我就不乐意。”
宁灼听他话说得又皮又贱,抬起手来,有心去把他的头发往后撸一把。
单飞白也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以为他是要推自己下去。
他改用了玩笑口吻:“……哎,宁哥,我是不是入戏太深了?”
宁灼想到了刚才盥洗室里的一幕,心脏微微一动,眉心也凝了起来。
他刚才那一番撒娇卖痴,是装的,是入戏?
宁灼莫名觉得不爽,用膝盖把他顶开,话音也转了冷:“你自己清楚就好。”
他追着林檎的脚步,一道走了出去。
而病床上的单飞白侧身望着宁灼离开的方向,两条长腿搭在床侧,一跷一跷,嘴角也快乐地弯了起来。
……宁哥好像很希望他刚才的表现是真心哦。
这里是暗流汹涌、各怀心思,那边的多恩典狱长可是真的火上房了!
高级监狱区的犯人出去放风办事,本来是常事。
但每次他们必须保持通讯线路畅通,以便有事联系。
本部武居然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不仅不回,连自带的定位器都关闭了!
多恩典狱长在肚皮里把本部武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他冷汗热汗齐流,一遍遍地用帕子抹着额头,徒劳地拨打着那个打不通的号码,心里的那台天平危险地摇摆了起来。
……现在,这里,毕竟还是他的地盘。
高级监狱区里还有一些雇佣兵。
他们可不能允许自己的主顾,被一群贸然闯入的警察冒犯了。
如果林檎非要硬闯……
正当多恩典狱长默默酝酿着一腔恶意时,身后传来了林檎温和的声音:“多恩典狱长,人找到了吗?”
多恩典狱长身体一抖,连忙收起了阴鸷的神情,挤出了笑容,试图和林檎再进行一次一对一的谈判。
刚一回头,他的面容就僵住了。
这些日子以来,那个时刻跟随着本部武身后、让任何人都不敢接近的雇佣兵正闲闲立在林檎的身后,像是一尊美丽而凶悍的守护神一样,冷冷望着他。
第60章 (一)复仇
宁灼的气场苍白凌厉, 一把出鞘的利刃一样,直接把多恩刚刚生出来的一腔恶毒心思镇压了下去。
对多恩典狱长这种自幼生活在上城区的安乐窝、养出了一身懒肉的资深老贵人而言,他们天然地惧怕宁灼这种光脚不怕穿鞋的底层雇佣兵。
宁灼烂命一条, 豁得出去。
多恩和他对杠, 怎么样都是自己吃亏。
多恩无法可想, 只好讪了一张脸,强笑道:“你……林组长, 这是咱们的事情,你牵扯外人,很没有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