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徐受他感染,也压低了声音:“听您的,我们跟她签署了证人保护计划,秘钥在您手里。只要您……她今后一定安全!”
林檎知道他没说完的半句话是什么。
只要他不向某股势力讨好献媚,出卖情报,那么她就会永远安全。
林檎一路向前:“她愿意配合吗?”
小徐急急道:“她一听说能保证安全,就哭着说愿意配合一切调查了。”
林檎要听她亲口说。
秘密审讯室里,那女孩惊弓之鸟一样,浑身瑟瑟发抖,警惕地望着四周。
听到有人进来,她马上就要张口,一抬眼,被林檎的外貌结结实实地惊了一下,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吭吭地剧烈咳嗽起来。
林檎没有说什么,待她咳嗽稍平,把一杯温水递给了她。
掌心的一点温暖和徐徐上升的温暖的水蒸气,让她立即湿润了眼眶。
她没有喝,只是把杯子拢在掌心,不等林檎询问她的身世,就急切地介绍起自己的良民身份:“我,我是被我后爸卖掉的。我天生就有一只眼睛看不见,是我爸花高价钱给我换了好眼睛。我妈那时候也对我很好,可她和我继父在一起之后,就对我不好了——”
大滴大滴滚烫的眼泪淌出来,沾湿了她的睫毛。
林檎微微一点头。
她的义眼外观和功能看上去完全正常,而且并没有像大多数人一样,标新立异地采取不同的义眼瞳色。
她的左右眼完全一模一样,自然无比。
也难怪本部武没有发觉她有一只假眼。
她含着一汪眼泪,继续自说自话:“我后爸把我卖给了一个‘阿姨’。”
“‘阿姨’问我想不想挣更多的钱,我说想。我没读过书,也干不了别的,都混成个妓女了,还能想什么?挣了多多的钱,至少能活得好一点。谁想到会是这样——”
她下意识摸向了自己的小腹,里面陌生的机械运转声,让她时时刻刻、日日夜夜地恐惧着。
可她没得选。
当初,她懵懵懂懂地想要挣钱,签下了自己根本看不懂的合约时,就已经把自己整个卖给了本部武了。
事后,“阿姨”跟她说,要怪只能怪她自己太贪婪,太愚蠢。
那时候,她才只有十七岁,愧疚地哭了一场又一场,认为“阿姨”说得没错,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见她的眼泪大滴大滴落进了杯子里,林檎给她新换了一杯水。
她哭得口干,低下头抿了一口,居然从水里尝到了一点奶糖的甜味。
她懵然抬头,发现林檎已经转身坐到了桌后,平静道:“别着急,喝点水,想一想,我再问你。”
这一点奶糖的甜味和温暖,稍稍鼓起了女孩的勇气。
她努力坐直了身体,忍过抽噎,轻声细语道:“您,您问我吧。”
林檎:“是谁带你走的?”
他并不去问女孩是不是和谁合作来揭发本部武的。
第一,这女孩子实在太过年轻,又没有社会经验,一看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孩子,两年前的她,只会更弱小、更无措,完全不是能谈合作的对象。
第二,侵略性极强的问法,只会勾起她新一轮的恐慌。
当然,不能排除她的演技超凡绝伦的可能。
女孩情绪稳定了不少,期期艾艾地:“我,我不知道是谁……那个人把我的眼睛蒙起来了,我没看到他长啥样。”
“‘那个人’带你去了哪里?”
“他把我关在一间房里……”她紧张地掰着手指,“每天会有人过来送吃的。衣服也送。每季都是两套衣服。”
林檎凝眉:“他关了你这么久?两年多?”
“嗯……可我也不敢出去……”女孩怯生生的,“我没地方去,回家会再被卖掉……要是碰到‘阿姨’,我啥也说不清楚,她会打死我的。”
而且,她存了一点小小的私心,不大好意思宣之于口。
那个人虽然不讲道理地把她从本部武手里抢了过来,不由分说地把她囚禁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可她的生活条件要比以前好上了许多。
她吃穿不愁,且不必挨打受骂,的确是有一些乐不思蜀了。
另一边,林檎也在为她庆幸。
她虽然失去自由,起码有吃有喝。
由本部武炮制的“芭比娃娃”,一旦投入“使用”,存活时间很少有超过两年的。
林檎继续问:“那人为什么肯放你出来?”
女孩低着头:“差不多一个多月前吧……那个人在门外告诉我,没什么事了,我可以走了。如果我愿意,报警也行。”
林檎:“可你没有来报警。”
女孩诺诺地:“是,我没来……我不敢,也不知道报警了能说什么,你们又会送我去哪里,就想,干脆找个地方打个工,能养活自己就好了——”
这两年多里,送来她身边的不只有衣服和食物,还有书本。
她之前没接受过教育,自然没有活路。
这两年的囚禁生涯,她闲来无事,认字水平竟然已经达到了初中生级别。
终于有人肯聘用她做正经工作了。
可是好日子还没过上几天,她的工资没能领到手,就被小徐找到了。
她惶惶然低下头,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是怎样。
林檎深深呼出一口气:“关于带走你的人……你知道些什么?什么都行。”
既然没看到脸,那就说明他把自己的身份隐匿得很好。
因此林檎这一问并没抱什么希望。
然而女孩思索一番,低声道:“……我,我应该知道他的名字,这行吗?”
林檎陡然坐直了身体,眉头先纠了起来。
不肯让女孩看清脸,却偏偏告诉了她名字?
林檎心中生疑:“他怎么会告诉你呢?”
女孩说:“不是他主动跟我说的……是有一次他来,我把耳朵贴在门上,正好听到外面有人叫他的名字……”
……
每一场审讯,必有录像。
秘密审讯室也不例外,只是这里都是签署了证人保护计划的秘密证人,所以对面部和声音会做模糊化处理。
按理说,进入秘密审讯室,起码需要警长以上级别的通行卡。
一个专案组的小警员悄无声息地掏出一张卡,刷卡进入了审讯室,坐在了监视器前,将声音调到了最大,攥紧了手里的录音设备,专注地望着屏幕里面目模糊的女孩。
屏幕里,林檎身体微微前倾,问道:“那,从本部武手里救了你的人,叫什么名字?”
第56章 (二)破局
转眼间, 本部武只剩下了两周的刑期。
在这期间,他越看金虎他们这帮人越不顺眼。
金虎总对他任用宁灼一事颇有微词。
虽然他不敢明明白白地说出口,可光看那种欲言又止的样子, 也叫本部武倒胃口得很。
本部武给他们钱, 是来看家护院的, 不是来瞧他们的脸色的。
他不管之前他们有什么恩怨,现在他们就该化干戈为玉帛, 演也要在他面前演一出兄友弟恭。
连那个看上去不通人性的宁灼都比姓金的懂事!
本部武早把金虎看厌了,之前他们也的确是保护不力,本部武决定把金虎这一组调离, 换来另一组雇佣兵。
他有钱, 不嫌麻烦, 绝不凑合。
被下达了这个命令后, 金虎早有预感,并不悲愤,只觉得霉运罩顶, 怀疑自己命里跟宁灼犯冲。
只要他来,自己必被挤走。
听说他要离开,宁灼居然在百忙中来看望了他:“要走了?”
金虎知道走是定局了, 再看到宁灼这张脸,竟然还有几分心平气和:“他妈的, 我们再不走,信就要被你拐走了。”
自从那夜被宁灼一顿好打后,信居然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这些日子有事没事总往宁灼身边贴, 想和他讨教训练身手的方法。
宁灼说:“走了好。”
金虎认为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介于幸灾乐祸和衷心祝福之间。
他抬眼打量了一会儿宁灼, 又垂头丧气地收回了视线。
在雇佣兵里面,金虎是个务实者,信奉的是拼命捞钱,不管怎么样,把自己人喂饱了就是最好的。
所以他看着宁灼,就像是雾里看花,永远猜不透他想做什么。
金虎他们打包滚蛋,马上有新来的雇佣兵补了缺。
他们和宁灼没有过往的龃龉,顶多是听说过地下世界里有这么一尊凶神,打过照面,发现凶神居然长了个兔子模样,暗地里惊讶一下,也就罢了,表面上则相当专业地保持了客气和疏离。
本部武对此感到满意。
淫欲满足了,他开始思饱暖。
对吃向来没什么兴趣的本部武难得地点了一次单,说想要吃烤乳猪。
乳猪要现成烤制的才好。
本部武叫了三名厨师来,在一处安静的小花园里摆下了他的单人宴席。
一头现杀的小猪羔在烤架上滋滋冒油,刷上的玻璃浆水逐渐成型,将表皮变成了深枣红色的酥脆,用刀子划上表皮,像是剐蹭钢化膜一样,咯咯作响。
本部武一杯一杯地喝酒,在肉熟前就喝了个半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