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单飞白打了个哈欠,眼里雾蒙蒙地添了水光:“累死我了。”
听到他出现在红灯区的真实理由,宁灼一颗心没来由地松了一下。
当然,他嘴上是不肯放松的:“你自己不会睡觉吗?”
单飞白八爪鱼一样攀着他,同他咬耳朵:“我用的是匕首,‘白盾’很快就到,马上就要局部宵禁了,宁哥也不想回去的路上被堵到吧?”
宁灼静了下来。
果然,寂静的夜空中,远远传来了“白盾”的警笛音。
单飞白虽然不说人话,可也是有些道理的。
宁灼的身份并不干净。
万一真的被“白盾”叫住搜身,他可说不出身上这枚芯片的来源。
到时候办砸了事情,对“海娜”的名声不利。
宁灼用钥匙打开了312室的大门,自顾自地用简陋的卫浴设施完成了洗漱。
房内只有一张双人大床,质量也不怎么样,躺上去能清晰地感知到床垫里弹簧的存在。
宁灼并不挑床,洗完就睡。
一身少爷骨头的单飞白则苦着脸爬上床的另一边,不情不愿地和他背对背地躺好。
两相沉默。
宁灼合上眼睛,假装已经睡着了。
单飞白却是迟迟无法入睡。
挨过一阵压抑的沉默后,他翻了个身,面朝向了宁灼的后背。
“宁哥,我心里很不舒服。”单飞白低声嘟囔,“别人那样看你,算你的价格,我不高兴。”
听他嘀嘀咕咕,隐约有了些睡意的宁灼认为,这又是单飞白的某种把戏:“不舒服就把心挖出来,一了百了。”
单飞白苦笑一声,有点委屈:“挖出来给你看,你又不信。”
宁灼:“嗯。说对了。你说的话我都不信。”
单飞白沉默半晌,突然往前一凑,把脸埋在了宁灼的后背上,激得宁灼肌肉一抖。
单飞白狡黠道:“宁哥骗人。我说我来杀人,你不就信了?你比你想象的还要相信我呢。”
宁灼:“……我要睡觉。再不闭嘴我就把你舌头剪了,然后把你送给隔壁‘白盾’。”
在单飞白的胡言乱语、插科打诨中,宁灼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这一睡,居然足足睡了六个钟头。
天色薄亮时,宁灼猛然从床上坐起,环顾四周。
床空了。
单飞白已然不知所踪。
不过芯片还好端端地在他手里。
宁灼起身下地,发现旅馆缺了一角的小木桌上,放着一杯热腾腾的牛奶和一碟子柔软的牛奶吐司面包。
旁边还放了一张小纸条。
是单飞白的字迹,潇洒如行云。
“宁哥,我先走啦。东西是我留的,没有下毒。”
“你相信我,要好好地吃掉!”
……
宁灼从朦胧的睡境中缓缓苏醒过来。
他觉得身体没什么气力,就知道自己的烧还没退。
而单飞白已经起身,活泼地忙忙碌碌,眼见他醒了,就凑上来问:“我正要去准备早餐呢。宁哥要吃什么?”
宁灼脱口而出:“和那时候一样,牛奶面包就行。”
单飞白眨眨眼睛,突然高兴起来,高兴得几乎有了点要摇尾巴的趋势:“那时候,你吃了吗?”
当初,在小旅馆里为宁灼准备热牛奶和面包时,单飞白是抱着宁灼会全部扔掉的想法的。
宁灼没心思理他,用手臂盖住了半张脸和发烫的额头:“……闭嘴。剪你舌头。”
单飞白开心地对自己点了点头。
——那就是都吃了的意思咯!
第95章 (一)控制
宁灼这一病, 却是病来汹汹,病去如丝,高高低低地烧了两天, 生生拖成了肺炎。
闵旻紧急赶来救治。
这两天积蓄满腔的感激之情, 在她看到宁灼烧得面色惨白时, 全部转化成了怒气。
“人蠢无药医,医番都变白痴!”
她机关枪一样, 将一席话说得又脆又亮:“我就唔应该理你,活活烧到痴呆最好,你就晓得老实了!”
宁灼烧得两耳蜂鸣不休, 因此安安静静, 毫不还嘴。
闵旻骂了他一阵, 看他躺在床上半死不活, 烧得眼角都红了,又平白生出了一点温情,停止了唠叨, 带着点母性温柔地揉了揉他的脑袋,任劳任怨地把药和水都备好,又耐心地喂他喝下。
在她心里, 宁灼是她最不听话的病人。
……却也是半个弟弟,是亲人。
宁灼的这场病, 引发了“海娜”内部的一点小骚乱。
在“海娜”的多数人眼里,宁灼像是一台永动机,那种运转的频率, 让人不得不担心它背后的损耗。
大家总担心他一旦倒下, 就再也站不起来。
现在,宁灼一倒, 大家的担心眼见要成真,顿时乱作了一团。
那些膀大腰圆的壮汉来探望宁灼时,也说不出什么好话,只捡着最近做得漂亮的业务工作一件件汇报,像是来找老师交作业的小学生。
宁灼的脸色比被子更白,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只是偶尔一点头,让人知道他还醒着。
他是懒得应声,但这些人汇报到最后,都无一例外地动了情:“宁哥,我们都挺好的。你也要快点好起来啊。”
宁灼:“……”我是病了,又不是死了。
期间,他睁开一只眼,还看到一个一米九的老爷们儿双眼含泪地望着他,欲语还休。
他见鬼似的闭上眼,觉得自己这回是真的烧糊涂了。
金雪深来得最晚。
连于是非提出要一起探病的邀约他都拒绝了。
于是非好奇地问:“为什么不去?”
金雪深头也不抬地核着刚进的一笔账:“我和他的交情普通。”
于是非:“那他为什么扶你做三把手?”
金雪深:“我能力强,能打能算账。我够资格。”
于是非抿着嘴唇笑了一声。
金雪深对别人的情绪反应相当敏感,猛然抬头,冷声问:“你笑什么?”
于是非:“你很骄傲,很可爱。”
金雪深怪道:“……你有病吧?”
他低下头,只觉满脸绯热,不耐烦地伸手扇了扇脸。
于是非望着他:“可你的身体是怎么回事呢?”
金雪深皱眉:“你又问这事?”
于是非:“我想知道。”
金雪深:“无可奉告。我的事情,你管不着。”
他抬眼看向于是非,用挑衅的语气反问:“就像我问你你是什么来历,你会说吗?”
然而,于是非直接答道:“我是性械仿生人。”
乍一听到这样有冲击力的回复,金雪深见鬼似的抬起头来。
于是非很诚恳地将手压在胸口,用极简洁的语言对自己的来路作出了解释:“是这样的。我是高级订制款的性械仿生人,是男士专用的上位款,但还没正式使用过。我的主人领走我后,第一场就是SM,他要我做M,差点弄死我。为了自卫,我把客户杀了。后来,是飞白收留了我,教我开始学习其他的业务工作。破解密码、制造病毒,是我现在主攻的方向。”
金雪深知道,有的仿生人做得太好,会诞生自我意识。
所以,所有的仿生人都会在正式出厂的最后一关,接受由仿生人控制协会提供的Empathic测试,避免出现异化的“次品”。
金雪深不由得问:“你怎么躲过测试的?”
于是非:“我睁开眼的那天,正好赶上测试机器升级,我没有被马上送去测试。我用了四个小时弄明白发生了什么。读取到下一步要做Empathic测试,我联机查询了一下相关题目,然后根据网络流传的十道题,列出了33172个情感测试题目和配套的答案,做了很充足的准备,好让我看上去像个合格的仿生人。”
金雪深上下打量着他,觉得他这张脸斯文万分,和他想象中妖妖调调的性械仿生人完全不同。
金雪深也无法想象,于是非会像他以前见过的那些廉价的性械机器人,被人毫不爱惜地玩得缺胳膊断腿,有些连眼睛都被挖出来了,还是要尽职尽责地蹲在街边给别人口。
他由衷道:“这样挺好。比做那种事强。……你的名字也是姓单的起的?”
于是非认同地点点头:“是。姓是翻字典翻来的,‘是非’是他希望我分清事情的对与错。”
金雪深不是没听过他怎么称呼单飞白,可他们明明正在讨论私事,还是有且只有他们两个的场合,他却还是老老实实,一口一个亲昵的“飞白”。
不知怎的,金雪深觉得颇不入耳。语气也不自觉变得尖酸起来:“这么多年过去,老本行都忘得差不多了吧?”
“倒也没有。”于是非思索片刻,指住金雪深的小腹,“比如说我现在隔着你的肚子,按摩你体内的机械内脏,就能让你在十分钟内高潮。”
金雪深倏然涨红了脸,直红到了耳根:“变态!给我滚!”
于是非有些困惑:“那会是很舒服的……”
金雪深连踢带踹,把于是非轰出了他的办公室。
背靠着办公室的门,他在心内痛骂了于是非一万句。
可待他回过神来,他居然发现,自己的手掌正搭在小腹上,不自觉地摩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