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晓璐说到这里停顿几秒,望向她的眼神有几分她搞不懂的情绪,“裴学姐对你很好。”
“我知道。”夏糖垂下的眼睫颤了颤,“我知道她对我很好。”
沈晓璐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只是又拍了拍她的肩。
静了一会。
夏糖望着她,有些欲言又止。
沈晓璐便笑,“想问什么就问,我不介意。”
夏糖脸一红,清了清嗓子,摇头,
“没有,我只是想问你有没有事,今天的事,挺对不起你的。”
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被打探感□□。
就算她想知道,也不该在现在问。
“行了,你今天都说多少句对不起了,我都说了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沈晓璐的语气有些抱怨。
夏糖放松了些,
“那就好。”
“嗯哼~”沈晓璐语气轻松,“而且今天裴学姐还给了我一大笔打车费,说是打车费,估计也是为了这件事补偿我。”
“所以你不欠我什么,别多想。”
夏糖呆住,她并不知道这件事,“什么时候?”
“就在医院门口的时候。”沈晓璐说,“她表情虽然看起来很严肃,但做的事一点都不严肃,就像个大姐姐一样,很贴心。”
又有人夸裴慕西。
这样的夸奖夏糖一直听得很多,包括她那个从来都很喜欢裴慕西的妈,也包括表面上什么都不显露的裴阿姨,也包括那个总爱把裴慕西挂在嘴边上的南姐姐。
没有人不喜欢裴慕西——夏糖从小便这样想,因为那样恣意又温柔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找不到第二个。
所以能够遇到裴慕西。
一直都是夏糖觉得自己运气好的首要原因。
听到沈晓璐对裴慕西做出这样的评价,夏糖觉着自己心里仿佛被糖水淌过,只觉得开心。
“她很好的。”她用着这样贫瘠的词语来形容。
沈晓璐嘻嘻一笑,笑完了又不知想起了什么,微微蹙眉,轻飘飘地说,
“说起来,我前阵子才知道,原来那次我们吃饭,连我带回去的甜品,也是裴学姐买的。”
夏糖愣住,不知不觉重复了一遍,
“是……姐姐给你买的吗?”
“嗯……”沈晓璐拖长声音,“其实也不算吧,虽然是裴学姐下的单,但是老周最后也主动把钱转给裴学姐了。”
夏糖脚步慢了下来,仿佛和被风吹散的落叶保持同一个频率,她没说话,只慢慢地消化着这件事。
她完全可以理解裴慕西为什么这么做。
沈晓璐见她沉默,便也跟着静了一会,等走到宿舍楼下她们即将分开的时候,沈晓璐才开了口,
“夏糖,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和老周分手?”
恋爱的时候是我家周老师。
分手之后便变成了老周。
夏糖没有忽略沈晓璐称呼上的改变,只抿了抿唇,“我……”
“其实没什么大事。”沈晓璐主动开了口,望着她的眸子很平静,“因为直至在分手之前,我都没感觉到任何我们之间存在的问题。”
“我之前一直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产生那个走向崩坏的节点,她给我的分手理由是我们不合适,我问她我们为什么不合适,她说……”
沈晓璐说到这里,笑了一下,捋了捋自己耳边的碎发,
“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她觉得我和她完全不同步,我即将面临着人生抉择的重要关卡,但她的生活已经稳定下来了,所以在很多事情上,她感到很为难,但却又不得不做,于是她觉得辛苦。”
“这就是你们分手的理由吗?”夏糖问,攥住自己的指尖。
“应该算是表面理由?”沈晓璐歪头看她,“后来分开之后,我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也许最根本的理由是我太依赖她了,可能是因为年龄差距的原因,她看起来很优秀,看起来什么都能处理得好,所以在很多事情上,我都会下意识地希望让她帮我解决,这自然是我做的不好的地方,我没正确处理好这段关系。”
她说到这里放轻了声音,
“也没有意识到……在这段关系里,其实是她一直在兼容我,我除了给她提供情绪价值之外,什么都没能做到。”
“并且,当这种情绪价值远远小于,我的生活、我不可预见的未来、我的幼稚、我不合时宜的负能量……这些东西给她带来的烦闷时,这种情绪价值,也就没有用了。”
人总是不自觉地试图通过别人的失败或成功,来审视自己,来预判自己的结局。
夏糖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来面对这个和自己有些类似的情感问题,可沈晓璐现在看起来有些许落寞,所以她必须说些什么,思考几秒,她说,
“至少你现在看起来很开心。”
沈晓璐怔了几秒,临走之前朝她笑,
“大概是因为,处于同一层级的人相处起来,关系会更加平衡,也会更轻松。”
-
沈晓璐说的话其实很有道理。
以至于夏糖在回到寝室时还忧心忡忡,在沈晓璐的前车之鉴的基础上,她很难不去思考自己的喜欢,给裴慕西带来的价值,是不是也远不及她给裴慕西带来的烦闷。
就像今天这次,她幼稚地宣称自己要去学车,结果出了这一场有惊无险的车祸,虽然并没有发生什么无法挽回的后果,但也让裴慕西心惊肉跳了一场,让裴慕西的车受了损伤——那是南悦斯送给裴慕西的礼物,对裴慕西来说尤其重要。
就像她们完全难以重合的生活轨迹,她尚未完成的学业,而裴慕西按部就班甚至已经完全步上正轨的工作,每次她因为各种突发状况要去找裴慕西的时候,会不会影响裴慕西的工作,譬如说裴慕西今天就从工作中赶来,也不知道有没有影响到之前的画稿……
裴慕西什么都没说。
但夏糖不能不去思考这个问题。
也许裴慕西在她面前,一直在向下兼容。
也许她,真的并不能给裴慕西带来什么。
这让她觉得沮丧。
在面临姜矜月“一起下楼打热水泡脚”的邀请时,她有些失落地拒绝,只是愣愣地坐在自己的桌前,盯着桌上被保存在收纳盒里的那一只纸飞机。
纸飞机飞在空中更自在。
但是她却将它关了起来。
人在落寞的时候,什么事物都能印证在自己身上。
夏糖垂头丧气地把纸飞机拿出来,在手里玩了一会,又放进去,呆呆地盯着。
直至手机开始振动。
她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掏出手机。
是唐北檬。
还是视频电话。
她按了接听,便看到唐北檬敷着面膜的那张脸铺满整个屏幕,眨巴着眼睛问她,
“哪呢哪呢?”
“我听你妈说你今天出车祸了,快让我看看,哪儿受伤了?”
夏糖撑着脸,指了指自己脸上贴着的创可贴,有些惆怅,
“就脸上划了一道,贴个创可贴就好了。”
“噢~~”画面里的唐北檬拖长声音,那张敷着面膜的脸拉远,画面动了一下,夏糖亲眼看着她慢慢躺到在一个人腿上,在唐北檬躺下来之前,那人就将自己放在腿上的书拿开,还用手给唐北檬垫了一下才松手。
“没事就好,我还担心来着呢。”
唐北檬舒舒服服地躺着,面膜看起来很贴合,只留下一双叽里咕噜的眼,好奇地望她,
“不过你怎么看起来这么颓?”
“有吗?”夏糖有些闷闷不乐,也从自己桌的抽屉里拿了一张面膜出来。
“有啊。”唐北檬的嘴有些张不开,于是声音有些含糊,“看你都怏成地里被雷打的小白菜了。”
“怎么了?给小姨妈说说?”
夏糖抿唇,不好怎么开口,毕竟唐北檬应该没遇到过这样的问题,她和她女朋友同龄只差几个月,她们相配得就连名字都是一人一半。
“嗨害——”唐北檬突然发声,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语气词,她最近在直播里也经常用,“我一猜你就是因为你那个邻居姐姐的事吧。”
夏糖没有否认,哼哼唧唧一会,憋了一个“嗯哼~”出来。
“嗨害——”唐北檬又用上了这个语气,张唇刚想说些什么,屏幕里就有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给她喂了一瓣橘子。
夏糖听到祁一柠的声音在电话里出现,平静又清润,
“别说了。”
“我今天中午午睡做梦,都是被你那一句‘嗨害’给惊醒的。”
唐北檬瘪了一下嘴,哼唧一会,却也还是没再说“嗨害”,只把话题又回到了夏糖身上。
“你还没表白吗?”她问。
夏糖摇头,“没有。”
唐北檬语重心长,“该表白了,再不表白,你小心她被人抢走了。”
“那你呢?”夏糖忍不住问,“你那时候过了多长时间表白的?”
“我吗?”唐北檬眯起眼睛,陷入了漫长的回忆,
“啊我——”
刚说了两个字,就被另外一道柔润的声音截断:
“34天。”
“我认识她的第34天,她就给我表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