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仅靠着之前的那一点电量,打电话给了裴慕西,也许她现在才是陷入了绝境。
所有的一切都被上天设计得刚刚好。
但她不能这样等待着刚刚好。
就像裴慕西说的。
她跆拳道黑带两段,只要做好准备,只要不慌张,她是有机会赢过的,即便对方是个男人。
所以。
她把唇抿得紧紧的,攥紧了自己包里的钥匙扣。
只要那个黑影跟上来动手。
她就可以正当防卫。
她不能害怕。
因为裴慕西现在不在,所以她不能害怕。
夏糖这么想着,却还是加快了自己的步伐,深呼出一口气,尽量朝着光亮的地方走。
就算这条路有些黑,但起码还有月亮一直陪着她,再往那边走一点,月光说不定就会更亮。
她这么想着。
但身后的脚步声似乎越来越急切。
像是要快步截住她似的。
于是她只能不断加快自己的步伐。
心跳也跟着打鼓,越来越响,像是一种要把她吞噬掉的恐惧声响。
终于。
黑影即将追上她之前。
一阵风裹来,是淡淡的药味,那种老式的清凉药味,一般用来缓解关节疼痛——她突如其来地想到了这一点。
却在下一秒。
撞到了一个软软的胸口。
起伏有些急促,连带着洒在颈边的呼吸,都有些喘不上气,柔柔。
有一双柔软的手护着她,没让她因撞到失去平衡而摔倒。
有柔顺凌乱的发丝垂到她的脸颊,像是密不透风的茧,将她裹在里面,于是那一刻,安全感瞬间充斥在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
温度是凉的,应该是吹了很久的风。
她彻底僵住。
被裹在这个冰冰凉凉的怀抱里。
头抵在柔软肩上的那一秒,她呆呆地眨了一下眼睛,看到之前一直跟着她的那个男人,从她们两个身边擦肩而过,回头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后戴上黑色卫衣帽子,埋头加快了步子。
她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可意外地,只说出了两个字,
“姐姐……”
平日里喊了无数次的称呼。
这一次喊出来,却意外地有些艰难。
也许是因为几乎是在她刚一出声的那一秒,就有一颗滚烫的泪珠,像不听话似的,从眼眶边滚落而下,顺着脸颊,从下巴处滴落。
毫无预兆。
却来得汹涌。
一颗接着一颗,迅速滚落。
接着是其他所有被屏蔽的感官,因为走得太急被呛了几口风干哑到有些难受的喉咙,闷头走到不小心碰到被划伤的小腿,耳边呼啸的风……都开始浩浩荡荡地彰显着存在感。
“嗯,我在。”
然后是听觉。
嘶哑,却还是在她耳边刻意放柔的嗓音,被风揉碎了递到了心尖尖上,柔柔地飘着。
她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
视野开始朦胧,被泪水充斥着。
不知过了多少秒,耳边开始响起了警笛声,红蓝光在这条本来原本漆黑的道路上不断闪烁着。
裴慕西仍然是揽住她。
用着冰凉的身体温度,却让她觉得暖烘烘的。
“可以放声哭,没关系的。”裴慕西轻轻拍着她的肩,和她说。
夏糖摇摇头,没说话。
因为说不出来。
那一刻,她抬头看着天边上近在咫尺的月亮,突然再次确定了她原本坚信的那一件事:
原来真的是真的。
就算是她被劫持到外太空。
裴慕西也绝对绝对绝对会开着宇宙飞船来救她。
她努力憋着自己的呜咽声,好让自己不会像以前一样嚎得像只呜呜叫的猴子,一字一句地说,
“我……我手机没电了,然后,然后我就往亮一点,亮一点的地方走,我不是,不是故意走到,走到这边,来的,是因为,因为学校,封锁了西门,然后,我走错出口,就走到这边了。”
“我刚刚,一直在给自己说,我可以,正当防卫,我黑带二段,说不定,真的可以打得过他。”
“你别看,我哭得这么厉害,但是……”
“我其实,其实没有很害怕。”
裴慕西轻扶住夏糖还在发着抖的肩,放轻声音,
“嗯,我知道。”
“我知道。”
她重复了两遍,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她想将自己身体里的力量传递给夏糖,用这种方式。
夏糖“呜”了一声,在她肩上点了点头,耳朵擦过她的脸际,终于放声大哭,像以前一样,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裴慕西松了口气。
因为她找到了夏糖。
因为夏糖没出事。
因为她没有辜负夏糖的信任。
因为这一次,终于不只是再差一点。
而是刚刚好。
这让她庆幸,庆幸到有些恍惚。
类似一种失而复得,却又不完全属于是失而复得,而像是一种给予她的机会,让她从这种刚刚好中,汲取到一点点之前失去的生命力。
于是她通过抱紧夏糖这个动作。
试图向自己证明些什么。
来抚慰曾经“只差一点就能挽回”的难过。
直到夏糖开始用力回抱她。
用着带着呜咽的声音,抽抽嗒嗒地问她,
“怎么了,姐姐?”
裴慕西摇摇头,“没事。”
安静了几秒。
夏糖吸了吸鼻子,抚了抚她绷紧的肩背,问她,“姐姐是不是,也有一点害怕?”
裴慕西轻阖眼皮,没有放开夏糖,
“可能不是一点,我应该是很害怕。”
夏糖愣了几秒,手在她肩上僵住,声音里带着几分难过,“对不起姐姐,我——”
“不是因为要面对这件事害怕。”裴慕西松开夏糖,有风拂过她们两个近在咫尺的身体,她用指腹擦了擦夏糖泛红眼尾挂着的那一颗泪珠,摇摇欲坠,被指尖抹去。
而是因为害怕,我会失去你。
她凝视着夏糖,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因为没有说出来的必要性,因为就算不说出来,她也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夏糖大概不能感应到她心底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是歪了歪头,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湿润的睫毛仿若会呼吸,
“那是在害怕什么?”
裴慕西抿唇,想把这个话题绕开,正好瞥到路边,刚刚那个黑帽男被押上了警车,穿着警服的男警察朝她们走过来,解释,
“这是个惯犯,之前我还抓过几次,没想到刚出来又开始犯事,这次估计又是能审出来不少,需要你们两个帮忙回警局做笔录,看你自己也是开了车过来的,你们自己开车去警局可以吗?”
夏糖怔了几秒,反应过来望了望裴慕西,征询着她的意见。
裴慕西攥了攥自己有些发麻的手指,以及感受着自己僵麻着的半边胳膊,轻阖了阖眼皮,蹙了一下眉心。
最终还是开了口,
“不好意思警察同志,我可能开不了车了现在,可以麻烦你们载我们回警局吗,我的车就停在这里,明天喊别人来开。”
“嗯?”男警察皱着眉心,“开不了车?是喝了酒还是没驾照?”
裴慕西有些无奈,
“都不是,我可以在这里配合查了酒驾和驾照再去警局。”
“只是我现在害怕开车。”
她这么说着,还下意识揉了揉自己发麻的手腕。
夏糖发现了这一点,愣愣地望着她的动作,担心地喊她,“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裴慕西摇头,又朝男警察微笑,“只是现在情绪起伏太大,可能不太适合开车。”
“也是。”男警察恍然大悟,“那你们两个还是跟着我们坐警车回去吧,对了,车我让人替你开到警局先,这里停着不太安全。”
裴慕西恍了几秒,反应过来,
“那好,车钥匙还没拔,警官你们可以直接开走。”
“谢谢警官。”
“啊?”男警察也愣了几秒,“哦,好,不用谢。”
“谢谢警官!”夏糖也跟着喊了一声,估计人多起来后情绪平复下来,声音也恢复了几分活力。
“没事没事。”男警察摆摆手,“我们应该做的。”
“不不不!”夏糖也跟着摆摆手,还弯腰鞠了一个躬,表情严肃,“你们辛苦了,我们的感谢才是最最最应该的。”
男警察被夏糖的突如其来弄得一愣,反应过来嘟囔几句,
“想不到你个小姑娘觉悟这么高嘛,这话听着还挺舒服。”
裴慕西倒不是很惊讶,这的确会是夏糖说得出来的话,夏糖这小孩一向有礼貌,教养也好。
她这么想着,于是心里也又多了一分愉悦的骄傲,人也跟着彻底放松下来,和男警察再次道了声谢,才和夏糖一起坐上了警车。
开车的警官是个健谈的,打了个哈欠,和她们聊起了今天晚上的事情,
“你们等会记得打个电话给家里人,今晚估计会回去比较晚,对了,小姑娘,你成年了吗,没成年就要喊家长过来哦。”
“啊?”夏糖抿着唇,“成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