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这个时候她也只是跟着略过,不会再问很多遍,也不会生气,她只享受问问题的过程,并不一定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所以她在问完之后,就和沈晓璐聊起了其他话题,加快脚步往海滩那边走去。
可出乎意料的是。
裴慕西却因为她这句话停住步子,呼吸缓了几分,直直地盯着她,漆黑瞳仁里映着的碎光跳跃颤动。
静了几秒,滞了几秒。
周湛问,“怎么了?”
裴慕西放轻呼吸,说,
“因为我怕意外发生,会错过夏糖的演出。”
“我知道啊?”周湛发出疑惑,“那你还不快走,不然真的就只能听到半截歌了啊?”
裴慕西“嗯”了一声,垂下的眼睫颤了颤,然后扬起唇角的弧度,重新迈着步子往她们这边走着。
“走吧走吧。”沈晓璐催促着。
周湛应了一声,然后加快了步子。
三人就这样沉默地走着,周湛和沈晓璐时不时搭一句话,可裴慕西似乎就这么静了下来,像是灵魂从身体里出窍。
周湛看一眼她,发现越临近海滩,裴慕西眉心就蹙得越紧,像是要夹死苍蝇似的,
“怎么了?”她关心地问了一句,“是不是来这么吵的地方不适应,可是我记得你姐不是说你很喜欢看乐队演出吗?”
“经常去各大音乐节厮混,还带着一群呼天抢地的好朋友?”
裴慕西注意力被周湛分散,蹙紧的眉心也舒展了开来,她晃了晃头,
“那是以前,现在觉得有些吵。”
“是有点。”周湛这么说着,“但今天不是为了你家夏糖妹妹嘛,你忍着点。”
裴慕西斜睨她一眼,
“这还用你说?”
周湛“切”一声,没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听说今天咸柠气泡乐队要演出的是第一次发布的原创曲,还是夏特优作词作曲。”沈晓璐插了一句嘴。
“哇塞!”周湛有些惊讶,“她这也太牛了,集万千优点于一身啊这是,还有什么是夏糖不会的吗??”
沈晓璐笑嘻嘻地摇头,看起来似乎也是为自己这位同班同学感到骄傲,“没有吧大概,不然怎么会是夏特优呢,所以我们学校很多同学都来了。”
“怪不得这里这么多眼熟的。”周湛恍然大悟,转头看到裴慕西不像她这么惊讶,便用手肘撞了撞她的胳膊,“难不成你早就知道了?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裴慕西扬起唇角,语气也染上了几分不自觉的骄傲,
“知道,比你先知道。”
周湛撇了撇嘴,正想再说些什么,下一秒音乐声停,她脱口而出,
“应该是咸柠气泡了。”
“快快快!”
她们已经差不多走到了演出台下,正值上一曲曲目演出完毕,于是裴慕西被周湛拽着,融入汹涌的人群。
不知从何时开始。
裴慕西发现她再次试图将自己埋入喧嚣、拥挤的人群里时,比欢快和愉悦更多的,是一种不适和烦躁。
裴慕西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心闷。
心跳如鼓点,振在耳边,有些心悸。
“你没事吧?”周湛回头关心地问了一句。
裴慕西摇头,她不能让出来约会的周湛总是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于是勉强笑了笑,
“没事。”
周湛和沈晓璐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又一眼。
她将两人推开,
“真的没事,只是有点热。”
是热的。
怎么会不热呢?
拥挤的人群,咸湿的海风,逼得她都冒出了一层薄汗。
下意识地攥着衣角,让自己集中注意力。
却又摸到一颗硬硬的糖果。
她将手伸进衣兜里,掏出来,发现是上次夏糖给她留下的润喉糖,吃完饭后又塞给她一大把,笑眯眯地说是要多多吃才会更甜,喉咙也会好得快。
想必夏糖在演出前又吃了很多。
裴慕西这么想着,便也就在晃荡的人群里,撕了润喉糖的包装扔进嘴里。
清甜醇香的蜜桃味夹杂着凉丝丝的薄荷味。
沁人肺腑。
像是泡在薄荷味的甜软蜜桃里,咬上去软密,水分充足。
仿佛真的可以好受不少。
她惊讶于润喉糖的神奇效用,也惊讶于自己肆意生长的想象力,便盯着包装上的字体,想要记住这一款润喉糖的牌子,等回去后一定要备上一箱放在桌边。
人群里出现一阵骚动,有人开始尖叫,有人开始喊名字。
现场音响里重新开始响起音乐声——纯韵律的音乐前奏,仿佛一种上台前的铺垫。
裴慕西抬头。
有人影从右侧台边一个个走上来,坐在不同的位置。
等所有位置都坐了人。
只剩下最中间的立麦,还空着。
纤细高挑的身影慢慢走近,人群在尖叫喧嚣。
裴慕西没有移开视线,只觉得口中润喉糖的效用似乎在减小,有些抑制不住她此刻心情的起伏。
却又不似刚才那种逼仄的不适。
而像是一种流动的喧嚣,从身体里的隐秘角落传来。
在立麦前站定的身影仍然笔挺,不管是拉大提琴还是背着电吉他,夏糖总是将背挺得笔直。
咖色紧身背心短裙帆布鞋,勾勒出少女逐渐显露出的性感曲线,腰上系着松垮的牛仔衬衫,长腿又直又白。
卷曲的黑色头发有一半被绑了起来,绑成了高高的马尾,另一半垂泻在白润肩头,每一缕发丝似乎都卷得刚刚好,里面夹杂着的几缕浅粉色发丝,被海风吹得起伏飘落。
站在台上,被聚光灯笼罩。
和裴慕西认知里的夏糖似乎有些不一样。
大概是性格偏柔软的关系,夏糖和人相处的时候,生动又明亮,毫无攻击性。
但现在。
夏糖站在台上,耳朵上戴着浅绿色的耳返,妆容精致又鲜艳,闪闪的睫毛似乎会呼吸,眼妆显得眼尾狭长又上挑,连脸上细细绒毛都被光照得似乎透明。
背着电吉他,她送给她的粉色电吉他,那个背带上签着名的吉他,用着她送的吉他弦。
这是一种如脱胎换骨般的性感娇媚。
让人无法再用“小皮猴”形容的美。
裴慕西发觉自己手里的润喉糖包装,似乎已经被汹涌的人群挤走,她低头去看,却已经找不到包装袋。
在人群的喧嚣中。
她不知怎么,倏地想起了之前看到的一幕。
也是如这般的聚光灯笼罩,拉大提琴的少女神色细腻专注,柔顺的黑茶色长发蓬松自然地垂落在肩头,目光缀着明明亮亮的光,整个人像是晕着一圈灿灿白白的光。
一种安静又自然流动的美。
画面只在脑海里闪过一瞬。
下一秒音响里发出第一声鼓点,现场便震耳欲聋。
她再抬头。
便和台上的少女对视。
像是一种不讲道理的默契,铺成一束直直的光线,连通了她们原本完全相反的世界。
夏糖朝她弯眼笑了笑,喜悦和雀跃在琥珀色眸子里流动,于是那一抹性感热烈和甜软明媚结合得刚刚好,来势凶猛,带着喧嚣的音浪,伴着扑面而来的海风。
时间仿佛被暂停。
舞台灯光在台上台下摇摇晃晃,摇曳生姿。
那一秒。
似乎有无数道缠绕着的细线,将她们的目光紧紧捆在一起。
风停,声消,周遭所有事物莫名消散。
她们好似被牵引着,被那个硕大的,从未消失过的月亮。
直至几秒过后。
裴慕西从恍然中清醒。
低了头,移开自己的视线。
于是燥热的海风再次拂面,所有声音灌入耳膜。
呼吸变慢,缓慢却又清晰地响彻在耳边。
音乐声震耳欲聋。
裴慕西没再发呆,定了定神,再抬起头。
夏糖已经低下了眼,在舞台喧嚣的风里弹琴,神色同样专注细腻,等进入节奏的时候,抬头看向闹嚷嚷的人海。
抬起瘦长白皙的手扶着立麦。
只一瞬,一眼,一个无比简单的动作。
裴慕西觉得自己视力此刻过分优秀。
她看到了。
夏糖手腕上绑着的橘红色丝巾。
过分眼熟。
裴慕西觉得自己没有认错,也绝不会认错。
那是那天,她亲手从自己手腕上取下来,系到夏糖手腕上的橘红色丝巾,如火烧云一般热烈的橘红色丝巾。
有一瞬间又开始走神,思绪开始恍惚。
仿佛再次回到那个夕阳下,蹲着,以仰视的角度与那个眼眶泛红的少女对视。
再飘回来的时候,还是以仰视的角度,又看到了那条鲜艳的,明亮的,被系在少女手腕上的橘红色丝巾。
她忍不住想:
原来夏糖没有说错。
其实夏糖,真的很酷。
至少比她想象得还要酷很多。
-
歌很好听。
原来夏糖真的这么优秀。
不仅自己作词作曲,而且旋律和节奏把握地刚刚好,不会过分吵闹,也不会过分安静。
正如她们的乐队名称,咸柠气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