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事情让裴慕西有些反应不过来,她只觉得兜里放着的平安符有些发烫,嘴唇动了动,有些干涩地问,
“那这三张平安符,也是她求的吗?”
“那倒不是。”沈梦丹语气可亲,“这还是我求的,我之前问了一圈人,问清楚了求平安符要注意些什么,这可是你妈在网上查不到的,她这人又不爱和人打交道,哪知道这些有的没的,对了,你妈当时还问我为什么要求三张,我都没告诉她呢。”
“不过虽说这三张平安符是我求的,但这里面有我和你妈两个人的祈愿,肯定很灵,我这一辈子说不上顺顺利利,但该经历的都经历了,也没做什么坏事和亏心事,早年间心气不太顺总是闹腾这闹腾那,现在年纪大了也反省过了,只希望老天爷能看到我自己的反省,让我该得到的好回报,都应到你们三个身上才好。”
她说着,完全没有把南悦斯抛开来,只当她们仍然是年少时快乐无忧的三个小孩,
“只希望菩萨能保佑你们三个,以后都健健康康的。”
裴慕西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沈梦丹这种毫无差别的爱护,不管是这三张平安符,亦或者是平日里其他方面的细节。
她只能干涩地说,“谢谢阿姨。”
“不过我还是希望阿姨应该得到的好报都在自己身上,以后都健健顺利,全是福报。”
沈梦丹在那边和蔼地笑,
“只要你们都健康,都快乐,就是我的福报。”
虽然沈梦丹这么说,但裴慕西还是希望沈梦丹和裴斯云要比她得到的福报更多,也希望夏糖一辈子自在快乐。
于是她下定决心,等有空自己也去一趟寺庙,为自己周围的人求取保佑和平安。
挂电话前,沈梦丹又嘱咐了些她台风天的注意事项,还生怕她用不好炉气灶,说了很多,最后才回到夏糖身上,让裴慕西多费心照顾夏糖。
裴慕西说好,真诚地答应。
最后,她想起自己在这通电话里没能和沈梦丹说出口的话,觉得还是不能瞒着沈梦丹,紧张局促的心情在心底翻涌来翻滚去,倒了嘴边,说出一句,
“等这次台风结束,我可能有话要和您说。”
沈梦丹愣了愣,却也知道她应该有些重要的话要和她说,满口答应下来。
结束了这通沉甸甸却让人心情莫名沉重的电话,裴慕西才发现自己没有开灯,天色昏暗,夜幕降临,她就这么坐在沙发上,静默地坐着。
她没急着开灯。
只缓慢又静寂地平复着来自灵魂深处的动荡和汹涌。
蓝色的平安符还随着风摇曳。
裴慕西盯了一会,拿出手机,拨了电话给裴斯云,在漫长的嘟嘟声里,她将手掌覆在自己的膝盖上,来回摩挲。
直到电话被接通,手上的动作戛然而止,电话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过几秒传来冷淡的一声“有什么事”。
她垂了垂眼,已经对裴斯云的说话语气免疫,“你在医院还是在家?”
裴斯云顿了几秒,似乎找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声音变得清晰起来,“在医院,今天值班。”
“嗯,那你注意安全。”裴慕西点了点头,“不要冒雨赶回来。”
“嗯,我知道。”裴斯云吐出几个字,便又安静了下来。
静谧的空气里,裴慕西又提起,“你现在忙吗?”
裴斯云静了几秒,“不忙。”
裴慕西松了口气,“听说你之前和沈阿姨一起去了寺庙。”
裴斯云没有马上回答她的问题,过了一会才开口,语气仍然平淡,“哦,她喊我去的,我正好没事,就和她一起去了。”
“你怎么知道?”裴斯云又说。
“我现在在夏糖家,她发烧了我过来照顾她。”裴慕西解释。
“发烧了?”裴斯云的语气有几分波动,“你给她吃药了吗?体温现在怎么样?”
“吃了,退烧了。”裴慕西简洁地回答。
裴斯云松了口气,“你等下让她吃点东西,然后可以喝点淡盐水,或者是切点柠檬加点盐进去,晚上也不要懈怠,不要受凉,不然可能会反复。”
面对这种事,裴斯云的话才多了起来,仿佛对她来说,当医生比当家长更得心应手。
裴慕西只能应着,“我知道了。”
“嗯,你照顾好她。”裴斯云罕见地嘱咐着她。
裴慕西当然会照顾好夏糖,但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怎么这么喜欢夏糖?”
这个问题有些突如其来,于是裴斯云听到后也怔了一会,似乎不太明白她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裴慕西也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有些多余,指尖缩了缩,打算收回这个问题,“我只是觉得奇怪——”
话还没说完,就被裴斯云打断。
“她很喜欢你。”裴斯云说着,语气仍然从容得不像是在夸人,“比你想象得要更喜欢你。”
听到类似于答非所问的答案。
尽管裴慕西知道在裴斯云的意义上,喜欢仅仅是纯粹的喜欢,不是她知道的那层喜欢,可她仍然有些恍惚,能让裴斯云给出这样的形容和夸奖,实在是一件难事,但在裴斯云眼里,夏糖似乎就理所应当是这样的人。
“在你没回来的时候……”裴斯云轻叹口气,“我经常看见她抱着膝盖在家门口坐着,有时候是打开窗户愣愣地看着我们这边,有时候是在家门口那个早就没什么人有耐心等的公交车站,一坐就是一上午。”
“我早就说过,她很想见你。”她这么说着,“但在那段时间里,我能为她做的并不多,就像那场你没去成的演奏会,我知道她很伤心也很难过,但也没办法为她做些什么。”
“但她始终很懂事,从来不提,也不因此哭闹。”
最后,裴斯云被喊走,匆匆忙忙的,只说了一句,
“夏糖年纪不大,但我从来没见过在这个年纪,有这样特别的孩子。”
电话挂断,裴慕西得知了很多信息,她原本从未设想过的事情,也从未考虑过的事情。
因为夏糖从来不说她有些多辛苦,即便是在将近一千封的信里,也对自己的难过和悲伤只字不提。
所以裴慕西一直以来,都忽略了她们分别的那三年,夏糖到底在做些什么,到底怀揣着怎样的心情在等待着她。
她知道十六岁的小孩能做到这个份上不容易。
她也惊叹,但她从未将自己置身于当时的境地,去设想,如果是自己的话,能否做到这样毫无保留的支持。
显然,她无法保证。
于是,她坐在昏暗的客厅,紧紧攥着手机,任由侧边的长发挡去自己落寞的表情,久久不能平静。
直到。
空气中传来轻微的一声响,像是划破天空的细碎星子,世界怦然而亮。
“姐姐……”
夏糖出现在她眼前,因着生病而失去光彩的琥珀色眸子,却在看到她的那一秒轻微地亮了一下,接着便被突如其来的咳嗽所打破,有些激烈。
裴慕西迅速站起身,顾不得有些刺眼的视野,跑到夏糖旁边,扶着她到沙发上坐下,又给她倒了杯水,
“怎么起来了?”
夏糖只咳嗽了几声,乖乖地喝了口水,苍白的脸色像是被风一吹就倒,有些柔弱地扯着她的衣袖,
“我以为姐姐走了。”
她说着,语气轻松,可仔细一听,便能分辨出来这仅仅只是一层故作轻松,掩藏着无助和慌乱。
“我不会走。”裴慕西望着她,重复一遍。
夏糖捧着水杯,眨了眨眼,“姐姐今天要留宿吗?”
“嗯。”裴慕西应了一声,抽出纸巾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我不放心你。”
“我没事。”夏糖摇摇头,“只是今天这么晚了,姐姐还是不要冒雨赶回去比较好。”
“雨小了。”裴慕西说,却又在注意到夏糖颤着的眸光后补充,“但我也不回去。”
夏糖松了口气,“我就知道,‘仰望’这个名字这么好听,肯定不会带来多大影响。”
“我看看你还在发烧没有。”
裴慕西说着就伸出手去探了探夏糖的额头,夏糖便也配合着她的动作,在她手心蹭了蹭,软乎乎地说,
“没有发烧了。”
裴慕西看了她一眼,仍是有些不放心,把毯子盖在她身上,只剩下一双安静的眼和尖尖小巧的耳朵露在外面。
“等下再量个体温,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她说着。
“什么都可以。”夏糖答得很快,退烧之后恢复了一些活力,“只要姐姐做的我都爱吃。”
“胡萝卜也爱吃?”裴慕西也跟着轻松了些,逗她。
夏糖皱巴着脸,整个人病怏怏地裹在毯子里,“姐姐不会让我吃胡萝卜的。”
“那可不一定。”
裴慕西走到厨房,系好围裙,声音便也飘远了些。
和很多小孩一样,夏糖不爱吃胡萝卜,特别不喜欢吃胡萝卜,裴慕西经常感到讶异,因为她想不到这个世界上会有不爱吃胡萝卜的小兔子。
冰箱里菜倒是不少,毕竟沈梦丹现在也不像以前加班加得厉害,准时下班便是常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