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糖……”
裴慕西试着把她喊醒,但夏糖只是昏昏沉沉地抬了抬眼,语气有些弱,“姐姐,我有点冷,也很困,好累。”
“你先把体温计拿出来。”裴慕西尽量放轻自己的声音,“然后喝了药我带你去房间睡。”
“外面冷。”
夏糖没有马上回应她,过了好一会,才有些费力地睁开眼,勉强撑着把体温计拿出来给她,瘪了瘪嘴,语气带着点撒娇,
“姐姐我好难受。”
裴慕西看了一眼体温计,38.6,不难受才怪。
“你发烧了,夏糖。”她这么说着,便又赶紧从医药箱里拿了退烧药出来。
步子有些急。
去倒了热水,又快速走了回来。
掌心贴着杯壁,觉得温度合适,可又怕入口温度不合适,便端起杯子试了试,夏糖喝不了太烫的水。
等把药和水都备好,她将夏糖扶起来,才这么一会,夏糖的体温就已经高得有些烫。
“把药吃了。”她有些庆幸今天自己赶了过来,如果夏糖一个人在家发着烧,那后果不堪设想。
夏糖难受地睁开眼,就着她喂过去的药和水,把退烧药吞了下去,便又闭上了眼。
“多喝点水。”裴慕西催着她,“把这些热水都喝了,等喝完我就送你到床上去。”
夏糖蹙着眉心,难受得在她怀里发抖,像只颤抖着的无助小猫,可还是憋着一股劲把她喂过去的热水勉强喝了下去。
“头好晕,好冷。”夏糖在她怀里乱动着,攀附在她身上,试图寻求让自己舒服的体温。
裴慕西有些心疼,没心思想其他,便就这么把夏糖架起来,送到床上,塞进柔软的被子里。
夏糖闭着眼,不愿意放开她的手,浑身发着烫,可嘴里还是说着冷。
体温上升的阶段,的确是会冷得发抖。
裴慕西好歹也在裴斯云的影响下,知道发烧的基本症状和处理方式,可这一会,她还是慌了神,把被子给夏糖抱过来,盖得厚厚的。
夏糖冒着冷汗。
她鼻尖也冒出了薄汗。
她几乎想要打电话给裴斯云求助,像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像她第一次面临发烧的夏糖时一样,强装镇定地打电话给裴斯云,问她该怎么处理。
正如现在。
她明明知道该怎么处理,可看着夏糖难受的模样,却还是照样慌乱,也照样无助。
她只能坐在床边,没有任何用处地坐着。
“姐姐……姐姐……”
夏糖喊她姐姐,一声又一声地重复喊着,嘴唇涩得有些发干,她给夏糖喂了些水,夏糖便好受一些,抱紧被子,可脸色仍是苍白。
她试图向夏糖传递她在旁边的信号。
可紧闭着双眼的夏糖也仍然慌乱。
最后。
裴慕西干脆将自己的手伸进被子,牵住夏糖有些彷徨的手,紧紧牵住,和夏糖交换体温,然后一遍又一遍重复地说,我在,我在,我在。
夏糖似乎找到了什么支撑点,迷迷糊糊之际,便攥紧了她的手,紧紧牵着,试图从她身上找寻到让她舒适的落点。
裴慕西任由她牵着,什么想法也没有。
过了几秒,夏糖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难受地蹙起眉心,用着发烫的手指攥紧她的手腕,用了些绵软的力道将她扯近。
裴慕西以为她要说些什么,便凑过去,
“怎么了夏糖?”
夏糖仍然是攥着她的手腕,不肯放,紧闭着的睫毛发着颤,又用了些力道把她拉低。
裴慕西由着她,便感觉到夏糖灼热的呼吸溜进她的后颈,这让她有些难受,可还是没能舍得推开夏糖。
如果夏糖这样会舒服一些。
她宁愿维持这样的姿势。
“姐姐……”夏糖仍然是喊她,意识有些散,呼吸潮热。
裴慕西给她擦了擦头上的汗,“我在呢,还冷不冷?”
夏糖没说话,试图离她更近,索取更舒服的体温,等近到不能再近了,夏糖才有些费力地睁开眼,湿漉漉的眼里有几分乞求,语气被烫得发热,
“姐姐,你抱抱我好不好。”
有一瞬间,裴慕西的指尖在颤抖,下一秒又犹豫,她下意识想要遵循夏糖的请求,可她知道自己现在不能这样做,她也知道这种情况不是夏糖故意想要发生的。
所以她说,“很不舒服吗?”
夏糖在枕头上蹭了蹭,迷蒙的眼里有些委屈,“以前发烧的时候,姐姐还会抱着我一起睡……”
现在的情况明显不一样。
裴慕西试图在这个时候和夏糖讲道理,也试图给自己讲道理,尽管心软得一塌糊涂,她也只是静静看着夏糖,然后替夏糖擦了擦脸的汗,语气冷静又镇定。
“不可以,夏糖。”她强调着,有些欲言又止,可还是轻声和她解释,
“你现在长大了,不一样。”
“而且我对你不是以前那样纯洁的想法,在这种时候我最好不要这么做,更何况,就算我抱着你睡,你也不会好得更快。”
她只是想让自己,也清楚地明白这个道理。
她的想法很明确。
她的所有举动,所有行为,几乎都被某种防御系统强制性地控制在某个明显的边界之内。
可以聊天,可以明确地说喜欢。
但是在明确关系之前,在清楚彼此想法之后,至少在这段时间内,她们不能发生任何越界的、实质性的事情。
哪怕只是一个生病时躺在床上的拥抱,哪怕是她们关系没有改变之间极为正常的举动,都会因为关系的变化而变得需要斟酌和考虑。
夏糖很清楚裴慕西的想法,也很清楚这是因为裴慕西为她考虑才会做出的行为。
可她不想讲道理。
人在生病的时候可以不那么讲道理。
夏糖执拗地想着,想要死死攥着裴慕西不放,可还是在几秒后松开手,她并不想逼迫裴慕西。
所以她阖起眼皮,任由自己陷入黑暗。
没再和裴慕西说话,也没再要求裴慕西为她做些什么。
“除了这些……”裴慕西放轻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听起来也有些犹豫,“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夏糖。”
夏糖转过身去,眼尾不知为什么开始有眼泪淌过,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发出些动静,说,
“没事的姐姐,我睡一会就好了。”
裴慕西注意到了她的动静,可终究也还是没说些什么,只又轻轻给她盖紧了被子。
“我去给你倒杯水。”
裴慕西这么说着,然后走了出去。
任由夏糖独自躺在被子里,人在生病的时候都会异常脆弱,需要人陪,也需要人在身边,于是她的想法开始无边无际。
原来是这样。
是她把爱情这件事想得太简单,她以为只要喜欢,那么她们在一起会是迟早的事情。
但对裴慕西来说不一样。
裴慕西会接受她没有越界的请求,会像以前一样包容她,但其实,在这些举动背后,裴慕西不是没有彷徨,不是没有顾虑,她同样也会考虑夏糖一直以来都没能考虑到的事情——也就是她们没有在一起的这个后果。
对裴慕西来说,这个决定永远要比她艰难很多。
她可以没头没脑地戳破窗户纸,可以坦坦荡荡地说喜欢,但对裴慕西来说,窗户纸被捅破,里面还有一扇厚厚的单向玻璃。
喜欢她,承认喜欢十九岁的她,甚至在承认之后不躲着她不逃避这件事,而是选择积极地处理这件事,把她当成一个大人,把她放在平等的视角,和她一起商量和讨论她们的关系——对裴慕西来说,本来就是一件难事,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很难做到的一件事。
但裴慕西做到了。
夏糖知道,一直都知道裴慕西的决定有多不易,也自然可以想到在她醉酒表白的那个晚上,裴慕西应该是思考了多久才想清楚如何对待她,如何给她一个不伤人但是又明确真诚的答案。
裴慕西在为她们两个留退路。
可这并不妨碍夏糖为此感到难过,生病的时候难过一小会没关系。她安慰自己,并决心等病好之后再努力。
总有一天,裴慕西能主动来抱她。
她难受地想着,眼泪便也糊了满脸。
直到。
房间里再次有脚步声响起。
有水杯被放在床头柜的声音,然后是刻意放轻的呼吸声。
夏糖也屏住呼吸,执拗地屏住呼吸,不让裴慕西察觉到自己还醒着。
不知过了多久。
她感觉到裴慕西一呼一吸间都在发颤,似乎在克制些什么,又仿佛是在犹豫些什么。
直到,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还没意识到这是什么声音,背后就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体温相贴,她头晕得厉害,下一秒便被揉进了一个几近将她裹住的怀抱。
有柔润的清香裹过来,三百六十度环抱着她,让她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舒适地打开,迎接这种柔和缱绻的味道。
有柔顺的纸巾覆在她脸上,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
裴慕西躺在她身后,将她抱在怀里,将手搭在她肩上,以一种环抱住她的姿势,将自己身上源源不断的体温传递给她,仿佛用着这世界上最轻最温柔的语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