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她想起那个被她抛在记忆里许久没有展露出来的裴慕西,那个同样安静同样孤寂的裴慕西,那个被她摒弃在时光隧道里甚至不愿意承认的裴慕西。但这个小孩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夏糖,很明亮很柔软的名字,性格却安静得有些过分,后来看到小孩躲在家长背后畏畏缩缩的模样,她忍不住掏出了自己兜里仅剩的糖果,给了这个小孩。
她决心,对这个小孩好一点。
就像对亲妹妹一样,当一回像南悦斯这么有本事的姐姐。
梦境又散又乱,最后是朦胧梦幻的杂乱意象,有浩瀚无垠的宇宙,一望无际的海平线,坠入深海后金光粼粼的海平面,铺天盖地的糖果,充沛明亮完整的月亮……
最后是夏糖,十九岁的夏糖。
她和夏糖共同置身于这些意象下,夏糖望着她,蓬勃又烂漫的眼里充盈着光,仿佛能盛下这世上所有浪漫梦幻的意象。
最终她们对视,夏糖望着她,纯粹又烂漫地笑,
“姐姐,你可以喜欢我的。”
闹钟响起的那一刻,裴慕西猛地睁开眼,仿若能感知到自己猛烈跳动的心脏,而梦里夏糖说的那句话仿佛还在她耳边萦绕。
房间里的光很充足,即便拉下了窗帘,也仍然透着悠悠的光,床头小灯还亮着,一夜未熄。
她有些不适应地抬手捂住自己的眼,又阖了阖眼皮,才睁眼盯着天花板好一会,发着呆,仿若思绪全都飘远,被昨晚甜蜜又幻彩的梦境所绑架。
心跳的加速还在持续,裴慕西睁着眼,有些费力地去回想,梦里自己是怎么答复夏糖这句话的。
她盖着柔软温暖的被子,捂住自己的胸口,试图平复自己的心跳,却又冷不丁地想起,梦境最后她给夏糖的答复。
她脆弱呆愣地问,真的可以吗?
梦里的她很不像她,兴许是和之前无休无止的梦境结合起来,连最后梦境里的她,仿佛也变成了那个被南悦斯改变之前的稚气小孩,明明渴望却不敢承认自己的渴望。
所以惯常用拒绝和怀疑的姿态,去迎接自己的喜欢。
但让她惊讶的是。
她昨晚并没有梦到那场车祸,那场几乎耗尽她生命的车祸,这让她迟来地感知到欣喜,并拿起手机,想要将这个好消息告知夏糖。
打开网络,手机便弹出许多个弹窗。
很多工作消息。
仅有一条来自于夏糖,一段不长不短的话:
【早上好啊姐姐,天气预报说台风即将登陆,兴许是那个被取名为“仰望”的台风真的要来了,实际上,今天天气异常晴朗,如果你醒了的话,可以穿一件外套,去外面多晒晒太阳,如果你想赖床的话,也可以稍微打开窗帘,让阳光溜进来荡荡秋千,当然,如果姐姐什么都不想做的话,就可以什么都不用做。
祝我最亲爱的姐姐,在“仰望”登陆前、时、登陆后,都一样自在~(ps:我今天也很开心哟QvQ)】
裴慕西把每个字都看得清清楚楚,才回过头去看时间,又是八点,夏糖真是一个准时又守约的小孩。
不自觉将聊天记录往上滑动。
便发现她们昨晚的通话,在临近两点结束,维持了长达三个小时的通话,很明显,裴慕西并不觉得她有清醒这么久,仔细回忆夏糖昨晚给她唱的歌,她推算自己大概在一点左右睡着。
也就是说,在她睡着以后。
夏糖隔了一个小时才挂断电话。
为什么呢?
裴慕西猜,是因为怕她睡得不够安稳,所以夏糖又耐心地等了很久。
正如她所说,夏糖是一个很慢的小孩。
做什么事情,都有着极大的耐心,也有着极为汹涌的力量。
这让裴慕西感觉到暖心,同时也夹杂着几分愧疚,她并不能这样放任自己被夏糖宠成小孩,也不能将自己过度依附给夏糖。
从床上起来拉开窗帘的时候,她莫名想到前几个月刚回南广时遇到的夏糖,那时的夏糖会因为很多事情没有安全感而导致眼眶泛红,但现在,只不过才过几个月,夏糖身上某种旺盛的生命力就越来越蓬勃,她很少再哭得控制不住,就算眼泛泪光,也执拗地挡在她身前,夏糖很坚定,很纯粹,也很直白。
裴慕西迟来地发现,原来夏糖的成长这么快速。
仅仅因为她开始显露脆弱。
夏糖就可以迅速强大到可以支撑她的脆弱。
像是拥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柔韧性,同样也是一种拥有强大包容力的存在,这让裴慕西感到惊喜。
裴慕西这么想着,伸出手去感受窗外充沛的阳光,过一会,打开聊天框,一字一句地打下几个字,回复夏糖的早安问候:
【早上好,我亲爱的夏糖,台风来临,你要注意保护自己,不要再去抱花盆了,小心被风吹倒。如果在学校一个人害怕的话,可以回家,也可以直接来找我。
总之,祝你今天依然开心,依然热爱这个世界。】
回复完微信之后,夏糖没有马上回复她,估计是在上课,裴慕西看着湛蓝的天,看着院子里停着的那辆露营车,拍了一张露营车的照片,发到了朋友圈。
她在朋友圈里说:“仰望”登陆前一天,天气很好。
最近她发朋友圈的频率有些频繁,这兴许让周湛感到很奇怪,于是刚吃完早饭,她就接到了周湛的电话。
周湛似乎憋了很久,打过来的开头第一句话就忍不住问,
“你最近……朋友圈,发个不停啊?”
“对啊。”裴慕西没否认,坐在桌前,喝了口自己往常从来不喝的牛奶。
“这可不太对劲。”周湛啧了一声,语气笃定,“是因为夏糖吧。”
裴慕西静了几秒,散漫地仰靠在电脑椅上,盯着天花板,说,“你是怎么能做到,从一开始就觉得是夏糖的?”
“看来真的是她。”周湛嘟囔着,然后又“切”一声,对她的质疑表示不认同,“我这人眼光毒得很,想当年你姐和明思曼的事,我也是一眼就看准了。”
“为什么?”裴慕西真诚地问,“是因为我很明显,还是因为你会魔法,还是纯粹因为你很八卦?”
周湛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然后歇了口气,慢悠悠地开口解释自己的观点,
“从那时候听到夏糖在图书馆弹钢琴开始,我就觉得是因为你,只不过是因为猜测吧,所以没证据,就没和你说,再说当时不是说夏糖有个喜欢性感吊带的初恋吗,我tm就一直觉着这个人肯定是你,但是我还是没证据,所以没说,也怕你说我乱点鸳鸯谱。后来吧,看到你骑自行车去看夏糖的演出,听说夏糖突然在学驾照之后,又看到你这么急跟着她后面转,我就敏锐地觉得这和你有关,要我说,你俩这种关系真不是普普通通的关系……”
她说到这里,停了几秒,带着笑意的语气里多了几分认真,“其实我一直都觉得,哪怕你和夏糖之间不是爱情,你们之间的情感也不能被任何一种简单的词汇来形容,能让你活过来的,除了她也没别人了。”
“她是个很棒的小孩,比我见过的任何十九岁,都要更有力量。”
“如果不是她,我会对你生气,也会站在夏糖那边。”周湛一本正经地说着,“然后去你姐墓前去破口大骂,骂你眼瞎,我估计要是我和她这么一说,如果不是夏糖的话,连你姐都要气得每天晚上托梦骂你七七四十九夜。”
尽管是玩笑话,但裴慕西仍然听出了周湛话里的真挚,她笑了笑,轻扬唇角,说,
“但幸好,是她。”
周湛重复一遍,“是啊,幸好,真的是夏糖。”
说完了,她又开着玩笑问,“怎么,现在还是十九岁可以,但夏糖绝对不可以了吗?”
裴慕西慢悠悠地在电脑椅上转了一圈,目光找到焦点,是那本她习惯于放在桌边的漫画书,夏糖送给她的漫画书。
她凝视了一会,答复周湛,
“你知道吗?人有的时候很容易对别人产生好奇心,但我并不是,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已经活得对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事任何人都没什么好奇心了。”
“但夏糖对我而言不一样,她一出现,就会让我忍不住好奇很多事,好奇她今天在做什么,好奇我发过去的微信她会怎么回复,好奇她为什么能做这么多事还这么有精力,好奇她为什么那么有朝气为什么又这么具有柔韧性,好奇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小孩,好奇这个世界上有多少突破六岁年龄差和异国恋在一起的同性情侣,好奇我应该怎样护肤才能让自己维持年轻漂亮的模样,好奇我能否放任我自己去爱她,好奇如果我一直这样别扭处于这样算不上正常的状态,她会爱我多久,好奇我自己爱一个人的时候会是怎样的表现,好奇我是否可以一直变好……”
她说着,周湛安静了下来,连呼吸都放慢了许多,没舍得打断她。
“所以现在是,夏糖可以,其他的十九岁不可以。”
裴慕西将这句话颠倒了过来,然后又笑着说,
“我想,这应该就是我人生爱情线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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