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丛星泽没有再拦着他,只不过任冬迎走着,却一直能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跟着他,持续了很久,脚踩进雪地里的咯吱声突然让他有种心烦意乱的感觉。
他回过头,不耐地大声喊道:“有事?”
两人之间只隔了大概五步的距离,丛星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有事,在等你开口啊。”
任冬迎冷着脸:“什么事。”
丛星泽垂下眸,很散漫的语气:“就想看看,没了我爸的资助你能过成什么样子。”
任冬迎盯着巷子里的少年:“那你看完了吗,是不是可以走了?”
“怎么这么大的火气,你在我爸面前可不是这样的。”他歪着头,玩味地说,“嫌我坏了你的财路?”
任冬迎看着他,突然说:“其实你不用这样的。”
“嗯?”
“你不需要一直试探我,我对将来属于你的东西没有一丝兴趣,你如果觉得我会对你造成威胁,那你大可以放心。”
任冬迎吸了口气,继续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从你家里得到什么利益,不管你相不相信。剩下的15万我暂时还没有凑到,不过你放心,我肯定会连本带利一分不少地还掉。”
丛星泽听完他的长篇大论表情丝毫没变,仿佛对他说的这些话毫不在意,却突然扯开话题,漫不经心地问起别的,“最近有没有人跟着你。”
任冬迎不太明白他话语间的转变,以为他根本不信他的那些话。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他说:“不早了,回吧。”
说完这一通他便退后一步,接着转过身继续走,这回丛星泽没再跟上来。
任冬迎松了口气,天已经黑的厉害了,风呜呜地刮着,雪下的更大了些,街上都没什么人,有些冷清。
不过这样的状态任冬迎从小就很习惯,他照例没有走正路,选择了离得近的那条平时没什么人走的小路,想赶紧回学校。
小路上的灯平日里都很亮,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风大的缘故,有些明明暗暗的,忽闪着光。
任冬迎一无所知地继续走着,漫长的巷子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又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任冬迎在前面走着,而身后那人却离得越来越近,脚步声从一开始的刻意收敛再到毫不掩饰,仿佛就是为了让任冬迎发现他。
这个声音绝对不是丛星泽,任冬迎刚闪过这个念头,身后那人就开始跑了起来,和任冬迎的距离瞬间缩短,明显就是冲着他来的!
任冬迎的心瞬间收紧,他不受控制的回头,就只看到一个带着黑色口罩的男人,眼里闪着凶光瞪视着他,手里还拿着一根手臂粗的钢管。
看到这幅画面的任冬迎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开始跑了起来,他白着脸,听到风声在耳边呼呼吹的更响,剩下的就都是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身后追赶而来错乱的脚步声。
小巷在这个时候突然漫长的没有尽头起来,而那几盏看起来摇摇欲坠的灯却也在这时候掉了链子,不给任冬迎半分面子,纷纷偃旗息鼓,竟一盏也没能坚持住,周围顿时陷入了黑暗。
任冬迎几乎要骂出声来了,身体跑的热起来,汗水顺着额头一滴滴流到脸颊上,再跑快一点,只要到了主路就没事了,还得再快一点……
心里这么想,但是在雪地里站了半天的腿跟不上他想的速度,在距离尽头不远的地方,任冬迎被那根从后面甩来的钢管打中脚踝,控制不住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他吸了口气,脚踝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冷汗几乎是瞬间就流下来了,他抱着腿蜷缩在雪地里,狼狈的不堪一击。
黑色口罩的男人从一旁捡起那根掉在一旁的钢管,然后走近他,在人面前站定。
因为隔着口罩他的声音有些模糊:“你就是丛盛资助的那小子?”
任冬迎咬着牙忍住那股剧烈的疼痛,闷着声否认:“不、是。”
黑色口罩的男人嗤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自己对比着看了一眼,然后把照片重重按在了他的脸上,“这还说不是?”
任冬迎偏了下头,照片掉在地上,正面朝下,他好像突然意识到了那张照片是什么样的,手指微微发抖着捡起来,然后看到了熟悉的画面。
手里的这张照片比报纸上的那个要清晰许多,他穿着一套黑色的西装,脸上却是盖不住的青涩模样,而站在他前面的丛盛则是一脸微笑地和另一个人碰杯。现在看来,十分讽刺。
男人直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听说丛盛已经把你放弃了啊,那就算现在我打断你一条腿他应该也不会说什么的吧?”
任冬迎听到这话心顿时一凉,冷汗浸湿满背,他不可置信地问:“为什么?”
男人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眼底满是嘲讽,似乎在嘲笑他的无知:“丛盛把你带到那种场合,摆明了你的位置。他够狠心,竟然背后搞偷袭差点害我破产,这口气我找他算不了,就只能算在你头上了。”
他举起钢管,面露凶光:“要怨,你就去怨丛盛吧!”
话落钢管重重落下,任冬迎绝望地闭上眼睛,却没有感受到想象中剧烈的疼痛。一道刺目的强光突然从巷口照射过来,准确地停在男人脸上。
钢管在距离脚踝几厘米的地方停住,男人眯起眼睛,盯着巷口那道看不清面容的身影,“是谁?多管什么闲事,找死啊?!”
一道很轻很淡的嗤嘲声响起,少年打着手机手电筒一步步走来,高高瘦瘦的身形在黑暗的修饰下模糊不清,却显得极为挺拔。
“曾叔叔,你这是走投无路以后,开始自寻死路了啊。”少年带着嘲讽的语气不紧不慢地说,“你还没破产,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把自己搭进去吗?”
曾文呼吸急促地死死盯着面前的少年,而对方也垂眸淡漠地和他对视,那和丛盛有着三分相似的眼睛让他打了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却也让他尤为恼怒:“都是因为丛盛,要不是他,我怎么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所以你就要报复在一个毫无价值的人身上?曾叔叔,你真令我刮目相看。”
丛星泽眸光落在蜷缩在一旁的人影上,道:“你把他打残,下辈子你应该就不用出来了,这笔账曾叔叔算清了吗?”
曾文身体一僵,在原地僵持良久,最后阴沉着脸看了任冬迎最后一眼,便带上帽子快速地往来时的路走,逐渐陷入了黑暗当中。
手电筒的光虚晃了两下,丛星泽在任冬迎面前蹲下,借着光注视着他,看着他隐忍的模样,替他擦掉额角的冷汗,动作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温柔。
沉默了两秒,他说:“怎么这么狼狈?”
第10章
任冬迎攥着那张照片动了一下,脚踝立刻疼的叫人有些无法忍受,他白着脸,一声不吭。
丛星泽却没打算放过他,他将任冬迎紧攥的手打开,把那张被攥的满是折痕的照片展平,垂眸扫了一眼,他轻笑道:“怎么样?”
手电筒的光打在任冬迎侧脸,有些刺目,他半阖着眼,觉得眼眶隐隐有些发热。
他是不应该哭的,更不应该在丛星泽面前哭,于是他隐忍,努力忍着没有让眼泪流下来。直到现在这一刻他还是不愿意相信丛盛会利用他。
当初在他快要心生绝望的时候是丛盛拉了他一把,他说他期盼着任冬迎能考上A大,这种从小到大由衷的感激和信任一直伴随着他长大。
然后有一天突然有人告诉他,那个你一直以为的大好人其实是骗你的,他一直都在利用你,偏偏这个告诉他的人正是那个大好人的儿子,而他从来没有给过自己好脸色,你会相信谁?
所以当丛星泽第一次给他看到报纸的时候,任冬迎一点儿也不相信,甚至觉得有些可笑,明明没有人比他更加恶劣,他怎么好意思讲出那样的话?
直到刚刚的那一刻之前,他一直都是对丛盛充满信任且感激的,但是此刻脚踝处明显的疼痛感却让他有些茫然,然后下意识回避,他现在理不清这些东西,于是他想沉默不讲话。
但还是有人不愿意放过他。
丛星泽抬高他的下巴,黑眸沉沉注视着他:“怎么不说话。”
任冬迎握住他的手腕,想让他把手拿开,但是他现在用不上一点力气,只能徒劳地抓着他:“你想听我说什么。”
“你是想听我痛哭流涕,当着你的面咒骂,还是想看我无所谓,不在乎的样子,然后伸手去向你爸爸要钱?”
任冬迎看着他,眼尾终于缓缓流下一滴泪:“你告诉我,丛星泽,你想看哪种,我表演给你看。”
热烫的眼泪顺着脸颊流到下巴,然后滴在丛星泽手上。
丛星泽愣了一下,垂眸去看,听到他哽咽着继续说:“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丛星泽,我真的一点儿也不想知道,一点儿都不想。”
就算是假的,他也想活在有人关心,有人期待的世界里,他是个很自私的人,他贪图这些,所以假的温暖总比没有温暖要好。
手电筒被关掉了,最后的光线消失,周围就只剩下黑暗。任冬迎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丛星泽站起来,然后扶着他的胳膊把他拉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