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不好再说什么,桂姨叹了口气就离开了。
任冬迎捡起从椅背上掉落的外套穿上,原本来这里的目的也没有再说的必要,他沉默着拿了手机转身想走,又被一把拉回去。
“你到底想干什么。”任冬迎的声音很低,疲惫至极的样子。
楼梯上响起脚步声,有人在拾梯上来,丛星泽突然捏着他的后颈,把人拉近,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微微低头靠在他颈侧。
那是一个在外看起来十分亲昵暧昧的姿势,就连呼吸都拍打在彼此裸露的皮肤上,增添着热意。
之前被迫的那次接吻经历让任冬迎对他突然的亲近动作产生了下意识的排斥,他不适地想要把人推开,却被制住。脚步声已经快要到门口,丛星泽眼底闪着异样光,贴近他耳侧低声说:“我爸上来了。”
任冬迎身体一僵,本能地开始挣扎,心里涌现出巨大的慌乱。绝对不能让丛盛看到两人现在的样子,他在心里这么说,但身体上却不能撼动丛星泽的钳制一分一毫。
他睁大眼睛,从喉咙里发出颤抖的声音:“……你疯了?”
丛星泽强行把他的手圈在自己腰间,半垂着黑眸无动于衷地看着他慌乱的样子。
“别这样。”任冬迎颤抖着语无伦次,“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行不行?我保证以后你绝对不会再见到我,你松手……松开!”
门发出被微微打开的声音,任冬迎眼睛里染上绝望,在丛盛进来之前,丛星泽对上他的眼睛:“我帮你证实。”
话落就低头吻了上去。
任冬迎的挣扎在绝对的力量压制面前起不到丝毫的作用,在门被彻底打开的那一瞬间,任冬迎的心已经彻底凉了下去。
丛星泽并没有别的动作,只是贴着他的唇,没有再深入,可是这样的动作在外人看来已经足够了。
想象中的声音如实响起,丛盛从没想过打开门后会看到这样的一幕,他震惊地看着屋里的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儿子,一个是他资助的学生,正抱在一起,在接吻。
他盛怒的声音如约而至:“你们在干什么?!”
相贴的唇瓣分离,丛星泽慢慢抬起头,对上丛盛不敢置信的眼睛,笑了一声,他波澜不惊道:“在接吻啊,爸。”
任冬迎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身体已经僵硬成了一块石头,他能听到两人说话的声音,可具体的意思他却一个字都听不懂了。他呆呆地盯着丛星泽的肩头,本能让他不要回头选择逃避,身体的控制权不再是属于他的,他便支配不了自己的身体,一动都不能再动。
身体就这样维持着背对门口的姿势,从丛盛的角度看,他就像是被抓包以后逃避似的把脸埋在了丛星泽的胸口,不敢转身。
而丛星泽一只手还扶在他的肩膀上,在丛盛看来也像是在护着他一样。
“好啊,好。”丛盛怒极反笑,“接吻?跟谁?你知道你怀里护着的这个人是谁?!”
有什么东西被丛盛随手拿起来狠狠地摔到地面上,巨大的响声让任冬迎回光返照般剧烈颤抖了一下,丛星泽将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无所谓似的说:“知道啊,那又怎么样。”
他似笑非笑地对上任冬迎呆滞的眼睛,“接个吻而已,很正常的事。”
任冬迎从来没有像那一刻一样这么厌恶丛星泽,被他用言语羞辱的时候没有,被他第一次强吻的时候也没有,但现在,他是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胸腔里滚烫的憎恶。
丛盛的声音像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正常?”
他脸因为愤怒已经微微发青了,外面桂姨犹豫着想要上来劝,丛盛深吸一口气,直接把门关上,他看着丛星泽怀里的人,勉强冷静下来:“小迎,这是怎么回事,你说。”
任冬迎机械般动了动身子,终于转过身。丛盛看到他的脸的瞬间几乎又控制不住翻腾的火气,声音微微上扬,就连尾音都变了调。
“是不是丛星泽强迫你的,你说实话!”
任冬迎感觉到那股从脚底攀升到四肢百骸的冷意,他闭上眼睛,嘴唇哆嗦着,心里强烈的羞愧感快要把他淹没,面对丛盛失望的质问,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自尊心被击碎,实话没有用,他不想再自找难堪。
看到他这幅样子,丛盛怒火一下子攀到了顶峰,他左右看了一圈,手边已经没有再能供他发泄情绪的东西,于是他控制不住地走上前,面目狰狞,抬手就是狠狠地甩了丛星泽一巴掌!
丛星泽没拦他,被打的偏过头,半晌才抬起来,脸上赫然已经印上一个明显的巴掌印。
他平静地同丛盛对视着,看着丛盛控制不住不断起伏的胸口,他突然笑了,声音阴冷:“爸,当初你打我妈的时候,她一定也像我一样这么恶心你吧?”
丛盛明显呼吸一窒,这一刻,任冬迎从这个总是意气风发的中年男人身上看到了一丝罕见的灰败感。
但是不等他看清,丛星泽已经攥住了他的手腕,强行把他拉了出去。
桂姨还在门口站着,丛星泽直接拽着他下了楼梯,连外套都没穿就把他塞进车里,随后车身呼啸离去。
第8章
是个不怎么好的夜晚,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厚重的乌云遮挡住它们,到处都漆黑一片,只有照着前方道路的那盏车灯照亮了前方的一小片地方,而前方依旧是黑不可见的深渊。
深冬的夜晚总是显得寂静而荒凉,冷意顺着皮肤往骨头里钻,任冬迎只穿着一件蓝色的薄毛衣,冻得手心冰凉一片。
丛星泽似乎到了半路才想起来要把空调打开。温度升高,任冬迎身体一点点恢复,但脸还是白的。
他良久没有从刚才的混乱当中走出来,只会直直地盯着前方的路,看着车子开进他所熟悉的环境,最后停在A大门口。
有对老夫妻似乎是刚从别的地方摆完摊,老爷爷蹬着一辆三轮车从学校门口经过,时不时冲身后的老奶奶笑,他们车上还放着一堆应该是没有卖出去的大白菜,散发着浓厚的生活的烟火气。
他们浑然不知他们刚刚越过的车里面散发着怎样低的气压,任冬迎一直直愣愣地看着他们,看着他所期盼的温暖一点点离他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下一个路口。
这时候他才近乎机械般动了一下,他偏头,看着驾驶座上的丛星泽,他就穿着一件比他还要单薄的T恤,露出的手臂在这样的寒冬里显得格格不入。
是的,格格不入。任冬迎觉得自己会和他同样坐在这里,这本身就是不对的,他和丛星泽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应该从一开始刚见到丛星泽的那一刻起,就离他远远的,最好不要跟这人有一丝牵扯才好。
或者他就不应该接受丛盛的资助,他应该在那个炎热的夏天,在那间狭小的办公室里,在丛盛蹲在他面前的时候微笑着拒绝他的好意。那样的话,情况会不会比现在要好一点?
手机微微震动了一下,任冬迎迟滞两秒才反应过来要伸手去点,屏幕发出的光打在他的脸上,冷调的光衬得他的脸色几乎呈现出一种透明的苍白感,似乎下一秒就要碎掉。
是丛盛给他发的微信,让他们这段时间都好好冷静一下,先不要联系了。
他停了好久才记得要回复,一个好字发出去,紧接着前面就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红色感叹号。
丛盛把他拉黑了。
任冬迎眨眼愣了一下,心里却不合时宜地生出一股尘埃落定的感觉,他在和丛星泽越来越牵扯不清的关系当中被拽到半空,一直提心吊胆,此刻终于摔了下来,反而有种踩到实地的归属感。
大概本来就该是这样的,他再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丛星泽不知从什么时候偏头在看他,对上那双黑沉的眸子的时候,任冬迎发现自己已经不会觉得慌了。
他甚至笑了笑,说:“15万。”
丛星泽微蹙了蹙眉,似乎不解:“什么?”
“丛叔叔资助我的费用,还有15万,我会努力还清的。”
他的声音很平静:“钱我每个月按时打到丛叔叔的账户上,这样的话,”他微微顿了一下,对上丛星泽的眼睛,微笑道,“我们应该不会再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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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生活一天天过去,任冬迎开始变的更加忙碌起来。他自己找了一个工作,超市的搬货员,是个只需要费力气,不用动脑子的活。面试的时候老板对他还有些怀疑,不过干了几天,却发现这人的脾气真的是好的出奇,哪里有活都能帮。
任冬迎连着来回搬了四五趟货,正仰头喝水,突然被老板叫过去。
老板是个不高的胖子,跟人说话的时候总喜欢揽着人的脖子,任冬迎几乎比他高一头,因此老板下意识的动作因为两人的身形差距尴尬地停在那里,又若无其事地改成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任啊。”老板叫了他一声,“快要过年了,你嫂子叫我也得给你们发点年货什么的,不过我看你估计也用不着米和酒啥的,你想换成什么?”
任冬迎抹了下嘴,很干脆:“换成红包行吗。”
一旁的货架上靠着偷听的几个女店员都没忍住笑起来,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姑娘直接说:“我就说吧,咱们小任同学是个实在人,哎不然给我也换成红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