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映红了他的眼,荆澜生机械挥拳间,脑子里只有于顽被强制摁在手术台开脑的样子,和十几年前一样,他眼睁睁看着小于顽被注射怀罪,撕心裂肺的痛苦过去后开始无差别攻击所有人,和裴野来口中的消除记忆没什么不一样,被注射后于顽谁也不会认得,他只能一遍遍叫他的名字,企图让他回想起他们还要一起逃离琼林岛的诺言,偶尔是有效果的,忍过药效最强攻击欲最甚的那一段时间后,小鱼丸是能回应他的。
为了这一丝半点的清醒,荆澜生甘愿被当成沙包打,他知道小鱼丸不是故意的,他等他醒来就好了,但琼林岛意外爆炸,他们自此失联,再次遇见他已经全然忘记了,好不容易赖在他身边重新建构了自己想要的情感和关系,现在好像又要失去了,他一如十一年前那样,只能眼睁睁看着。
手下力度再加重几成,被掀翻的手下血沫横飞,摔在地上后拼命往边上缩,害怕因为挡路再被补两拳。
荆澜生脚下加快速度,往这些人护住的方向前进,踩在血肉之上硬生生凿出条路来。
我会找到你,这次我们也会离开,不要再次忘了我。
目光尽头是死白的白炽灯光,荆澜生踹翻最后一个挡路者,呼出口血气,看向白炽灯下,那个巍然不动的黑影。
身形是熟悉的,气氛却是诡异的,过度械斗让他的手微微发颤,但比不上他心里越来越止不住的不安感,荆澜生缓步向前,在灰白的暗灯下,看清了那个黑影的脸,荆澜生顿住,浅色瞳孔骤然一缩!
第83章
那个黑影显然也看见了他,像饥饿的猛虎从空气中嗅到了猎物伤口的鲜血味道。
荆澜生拳头握紧又泄力松开,难得地露出了几分无措和茫然,他比谁都要熟悉这个状态下的于顽,翻涌的心痛和无能为力的挫败感搅乱着他的大脑,自己没护好他的事实再一次发生,他宁愿于顽被清除记忆,也不想他再承受一次怀罪的效力。
于顽很难受,身上在烧,四肢都在烧,他只想狠狠挥拳踢脚,用痛觉来降解身上的烧感,脑袋里像有一千万根丝线捆缚拉扯他的意识,连带着眼睛看到的都模糊动乱,耳里是不知道谁的尖叫和痛喘混在一起,吵的他耳芯疼,迫切地想砸烂什么东西来盖过这个声音,然后他看见个会动的什么,一点点朝他靠近。
颅内高声驱策的巨大毁灭欲在叫嚣,于顽血液都开始膨胀起来,那是种捕猎者瞄准猎物的兴奋,本能要他狠狠地往前扑倒这个猎物,然后拧断他的脖子,听颈骨断裂的清脆声音,于顽眼睛通红,似乎预备着随时杀死眼前的猎物,但手脚却像被封印起来了,像是身体里有一部分不配合他,不允许让他乱动一样。
滚烫的手腕被一只同样热的手握住,手上的圈环被带血的手慢慢摩梭,于顽混沌吵闹的脑子里突然闯进来个其他的声音:
“小鱼丸,醒来,醒来看看我……”
于顽头痛欲裂。
大量模糊的记忆片段像蜜蜂归巢般无孔不入渗进他本就一团乱麻的脑子,他感觉自己一会儿被很多人摁在什么台子上,一会几十根针往他身上打,控制不住的暴虐感在他体内乱窜让他抓狂,然后他狠狠地撞击了什么东西,眼前一直有血影,于顽甩头想把重叠的红甩出去,在一个瞬间看见了一双浅褐色的眼睛。
“小鱼丸……”
声音像水波纹泛进来,于顽怔愣了一瞬,转而脑袋像被电击后又爆炸一样剧烈疼痛,于顽痛吼出声,挥起怒气和力量都积满的手狠狠朝面前打去,还没疏解力气就被抓紧桎梏,那个声音离得更近了,一直在叫着什么,于顽像听紧箍咒一样,反握住禁锢他的手,一个转身猛地一脚朝后蹬,手上用力拉拽把人摔了出去,暴虐感有了发泄口让他稍稍舒服一点,于顽红着眼睛,像找到解压玩具一样又靠近他,也不看具体位置,走近了就是一脚狠的往下踩!
荆澜生撑地翻滚,于顽却跟得极快,好几次都和荆澜生耳朵擦过,被躲过了几次,于顽暴怒感更甚,朝着荆澜生的方向冲去,荆澜生飞快地看了眼后方的承重柱,左移的脚又收回来,硬生生挡在于顽前面受了他一撞,背后和胸前都被震得发麻。于顽丝毫不觉痛,朝着荆澜生的脸又是一击,荆澜生侧头躲过,于顽的手打向水泥柱,留下个血印子,随后像没感觉一样追着前面的人,荆澜生被一拳一撞逼到死角,狠狠挨了几下。在不知道第几拳落下来时,一口血决堤似的从唇边流出,顺着下巴滴在于顽压他胸膛的手上。
血液在监控里仿佛都能感受到烫,谈进指着屏幕的手发着抖,脸上却是神经质的大笑,“我说什么,我说什么!你有看到他的攻击力吗?哈哈哈我没看错他!他是个很恐怖的武器!荆家的那位这么能忍,在他手下也绝对再撑不了十分钟,我保证!长大了的无瑕更厉害了,我这十年没白等!只要能控制他,我的实验就成功了,他会是我最有说服力的一个成就,怀罪不是什么禁药,它是规训人们的鞭子。”
裴野来冷眼看着外面的厮杀,或许称为单方面的屠杀更合适,“你怎么控制住他?每次都是等药效过了他才会清醒。”
谈进笑容还撑在脸上,意有所指道:“这么说你可能不高兴,但你真的一点没发觉,荆家的那位,对于发狂的无瑕来说,是能悬崖勒马的缰绳吗?”谈进兴奋的目光转移到荆澜生身上,“我反复观察无瑕受注射后的所有反应,发现他是能在怀罪状态下有自己的清醒意识的,尤其是他在和荆澜生接触的时候,虽然持续不了多久,但那就是他战胜怀罪的表现,他既能消化怀罪的药效,运用那一瞬间产生的巨大能量,又能不受药物裹挟,你说这种人神不神奇,他会是所有地下帮派、杀手银行甚至军队都炙手可热的样本,而他的发明者,就是我。”
“你哪只眼睛看到他不受药物裹挟?哪个帮派会要只能清醒一秒钟的杀手,就算他再厉害。”裴野来毫不留情道。
“那是训练次数不够,既然荆澜生能够让他清醒起来,就让他也一直参与实验,最后我肯定能提炼出使他清醒的关键,也许是一段声波,也许是某处的习惯性触碰,我会研究出来的。”谈进眼睛都泛起光来,十几年过去他的脸苍老不少,只有提到实验时一腔热血从未浇熄过。
但裴野来发现了问题。二人达成合作的原因,一方面是裴野来确实想在琼林岛这块旧地来撕开于顽自我保护的遗忘机制,二是觉得答应谈进弄来荆澜生以此保证手术过程不被添乱确实很有必要,但裴野来现在发现谈进的实验一直没把荆澜生排除在外过,而相比于他们俩这种生死羁绊的联系,自己每次在药效正过之时那点半强求半哄骗似乎变得很可笑,也很不值一提。
裴野来盯着他,目光冰冷探究,“每次怀罪的药效过去后,你说于顽由于短暂性的精神错乱,可以对他施加引导干扰他的记忆,但其实引导过后的成果也是短暂性的,你知道这一点吧?”
谈进转了转眼珠,答道:“本来就是神经类的药物,一些症状也说不准的,但你的干扰不是有用吗?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对你给予的记忆深信不疑不是吗?”
裴野来轻轻笑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出小鱼丸拉住他白袍子的手,颤着对他说他们可以当朋友,但前提是要帮他找到荆澜生,就算是尸体也要找到。
“都是骗人的好手。”裴野来叹了口气,“谈进,你其实一直都知道我在做无用功。”
谈进笑意僵在脸上,黑眉上的大痣跟着表情不受控制挑动,“什,什么意思?为什么这么说?”
“被注射怀罪的人是他,但耽溺幻象的人是我们,你以为你做成了一桩伟大的实验,我以为能收服他的思想,但我们都在做无用功。”
“不是!我没有做无用功,我的实验比你的幻想要接近现实得多。”
“幻想吗?你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裴野来轻飘飘道。
谈进自知失言,找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要怀罪的实验继续下去,我能保证我们都会得到想要的结果。”
“我应该重新审视一下,自己是不是非要驯服这头不服管教的猎物不可。”裴野来重新盯向监控视频,“耐心已经给得够多了,再没有点好兆头出现,我会杀掉所有参与者,来结束这场游戏。”
谈进咽了咽口水,他知道裴野来做得出来这种事情,裴野来就是那种玩得不好会掀掉所有人的桌子的那种人,相比于他,谈进更能轻松掌握荆澜生,只需要把于顽握紧在手,荆澜生就是个牵线木偶任人摆布。
监控这头,荆澜生被逼进了死角,不复刚才一拳一个的迅猛之势,现在就像个落水狗一样被打得节节败退,一个不知轻重的疯子,一个不还手的傻子,结果会怎么样显而易见。
最后一记重拳下来,荆澜生倒地,于顽的手掐上荆澜生的脖颈,不知道是谁的血糊在于顽的双手,跟着他用力的手指印出血印,荆澜生双手受伤严重,只得双肘并拢往外撬,在于顽惊人的力道下却纹丝不动,于顽手越收越紧,血痕中泛上瘀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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