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北在家的时候就没怎么参与过大人的社交活动,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该过去打个招呼好,还是应该别杵在这里尴尬。
他摸了一下鼻子,还是挪了挪脚,窗边的那人虽说一看就是和他不一样的富家子弟,但身上一点也没有什么让人厌烦的高傲和盛气凌人。
“您...要喝点水吗?”项北实在不擅长说什么客套的话,瞧见桌上有烧好的热水,便这样说了。
林瀚文笑了一笑,同他说,“谢谢,喝一点吧。”
他活动轮椅,挪动到了沙发前,身上的毯子搭在肚子上纹丝未动。
从眼前的人手里接过水杯抿了一口,林瀚文就又垂下眼睛笑了一下。
“先生...好像认识我?”年轻男人眨了眨眼,不禁觉着有点疑惑。
对方摇了摇头,“不认识,准确的说,是见过一个和您长得十分相像的男人。”
项北浑身的肌肉绷紧了起来,他闹不清楚眼前这人是敌是友,该不该开诚布公,他要是坏人,万一把这事捅出去,事情怕是要完蛋。
没等他想好对策,那人又道:“想来永宁应该是你叔叔。”
项北:“......是,您认识他?”
“我跟他是朋友。”一起负距离的“深入交流”过的朋友。
项家的基因实在强大了些,项永宁和他那早逝的比他大十来岁的哥哥,仿佛如复制黏贴的双胞胎,项北跟自己早逝的爹也是复制黏贴,以至于这叔侄两个也像是复制黏贴。
当然,要不是如此相像,当初项永宁突然失踪,项北也不能鱼目混珠的嫁过来。
项北在外头混了些,在家里还是很乖巧的,虽然林瀚文瞧着也只是比他大几岁而已,该叫叔叔还是要叫叔叔的。
“您是我叔叔的朋友,按道理我该称呼您叔叔,不知先生名讳。”
“林瀚文。”
彼时顾之时还在外头奔波,他协议上的小媳妇,已经主动给他降了辈分,按照结婚从妻的习俗,他应该叫他的白月光心尖子肉小文一声“林叔叔”。
......
王连发敲响顾云城的门的时候,险些被开门的人吓了一跳。
他还穿着昨天的衣服,不知道多久没睡,两只眼睛熬的透红。
原本顾总也是个人五人六的,现在瞧着有点颓丧的吓人,身上散发着浓重的烟味和咖啡味。
他记得之前每次过来的时候,没在这个家里闻到过一点烟,也没瞧见过一个烟灰缸,他一直以为顾云城不抽烟来着。
开门的人,动了动喉咙,勉强张开了嘴,声音听着有些沙哑,“文文让你过来的?”
王连发点了点头:“嗯,林哥让我拿离婚协议书过来给你签字,他说,你们结婚前就说了,好聚好散,相信顾总不会食言。”
顾云城似乎想到了这一层,摸在门上的手有些抖,还是把王连发放了进来。
“您二位的财产还是都是各自的,谁也不占谁的便宜,等回头孩子生下来之后,他也会让你去看的。”
顾云城没说话,原本就硬朗的面部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两下,这事怨他自己,该!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换个角度,怕是他的选择也一样。
“他...他现在还好吗?”
“很好。”
王连发说着,已经摊开了两份离婚协议书,并打开了笔帽,把笔递到了顾云城手里。
接过笔的男人有些颤抖,他签过无数的文件,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觉着艰难过。
收起笔落,一张文件上签上名字,合同就算生效了。
王连发心情颇为复杂,他原本以为顾云城至少会哭着喊着求原谅,没想到这人竟然爽快到这种地步,可在这样的事情上爽快,真的能称为爽快,而不是冷情吗?
他收起了其中一份合同,起身欲走,“打扰了。”
坐在沙发上的人忽然叫住他说:“请等一下,他哒哒哒的上楼抱了一摞乱七八糟的东西下来。”
王连发僵硬着一张脸,“林哥说他之前的东西都不要了,您随意处置。”
“这个毯子是文文最喜欢的,这个枕头是荞麦皮的能安睡,他现在睡眠不好,一定要枕着的。还有这个长形的枕头,给他垫腿,现在月份大了,侧躺要分解压力。这两本书也是他没看完的,他要是没看完会没着没落的。牛奶给他喝XX牌子的,别的牌子的他喝着容易胃胀。他不爱吃菠菜,多给他吃西蓝花,不要水煮的,要放进火锅里。多烧白开水给他喝,不要让他喝太多果汁,他嫌酸,加糖和蜂蜜也不太爱喝,他不吃苹果,爱吃文化路对面的那家水果店的桃子,要软的,不要硬的......”
王连发觉着自己像是聆听学生背课文的老师,这个学生背诵的流畅又有感情,就是这文章他这个当老师的都没学过。
好像他认识的林哥没那么多事。
准确的说,林瀚文这个人,嘴上不是个挑剔的,即便是吃喝了不如意的,也不会说出来。除非一个人极尽心的记下了他面对一切事物的一点点微妙的反应。
第97章 你干什么
项北虽说不跟他叔叔一样精于算计,可也不是傻子,他跟眼前的林先生很聊得来,可没过多久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叔叔的朋友,怎么现在在时哥这里,而且看他这穿着打扮分明是住在这里的。
这位林先生生是的极好看,眉目之中似乎又极其清淡的忧愁,即便是遮掩着,还是显露了出来。
若是心甘情愿来这里做客,又怎么会觉着惆怅呢?毕竟刘嫂和小橙做饭都挺好吃的。
那双明亮的眼睛看了半天,终于落在了林瀚文的肚子上。
看着也一点也不胖啊,不像是发福了有了啤酒肚的样子,难道是肚子里长了什么肿瘤,又或者......
他猛然间想起来几个月前看过的新闻,说是沅城医院有一例男人怀孕的案例,听说怀孕的男子身价不菲,事情被压了下去,没人知道到底是谁,难不成就是眼前这一位?
这孩子没什么见识,顷刻便有点稳不住局面,所以他肚子里的孩子是...是叔叔的!
项永宁今年三十岁,是个走旱路的,要不然当初也不能答应跟顾之时结婚,只不过离结婚还有三天,出差途中说消失就消失了,半点音讯也没有。
项北一直想不清楚那么负责任的叔叔为什么突然离家出走,现在倒是觉着自己豁然开朗,没准这位林先生肚子里装着的可能是他的弟弟妹妹。
那他又为什么在时哥这里?
一定是时哥抓到了这一对婚前私奔还把肚子搞大了的苦(奸)命(夫)鸳(淫)鸯(夫)。
虽然相处这一阵子他觉着时哥人是很好的,但好歹也是执掌沅城地界的黑色地界的大佬,君王榻上启容他人酣睡?哪个血性男儿能接受自己正经八百的媳妇到外头给他戴个这么大的绿帽子回来?
项北开始觉着时哥有些惨,好歹是在外头有头有脸当大哥的,怎么就被绿成了这个样子?
等等!这位林先生为什么坐轮椅?不会是时哥让人把腿打断了吧?
那叔叔呢?项北浑身打了个激灵,脑补出了一番项永宁被捆在地下室里,皮鞭子沾凉水的吊起来抽的年度苦情大戏。
一时之间他简直难以判断这三个人到底谁最惨。
彼时林瀚文接到王连发发过来的离婚协议的图片,正五脏六腑不争气的抽痛着。
肚子里一向是沉默难得活跃的两个崽儿,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联合起来给了自己亲爸一套混合双打。
糟糕的是,他现在连发脾气说,再闹腾就把你们送到顾云城那里去都不行。
两个还不到六个月的小东西,现在拿出来就是个死。
他这人一向把“好马不吃回头草”践行到了极致,素来喜欢干脆利落的分手方式的人,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坏了脑子开始拖泥带水黏黏糊糊的。
明明想着快刀斩乱麻,等顾云城真的爽爽快快的办了,他却比等待的过程还觉着煎熬,甚至恨铁不成钢的盼着顾云城哭着喊着求他,跪榴莲、跪键盘、跪搓衣板的忏悔。
可这样的话,他便会原谅他吗?当然不,他可是个有骨气的人,不过可能会好受点。
林瀚文一边难受的厉害,一边又觉着自己大约是不大要脸,肚子里的两个刚刚小包子可不管他这个,不知道是因为爸爸和daddy离婚太兴奋了,还是怎么回事,闹腾的不停。
孩子的月份又大了,以至于折腾的他整个人的五脏六腑都跟着难受不安。
想想上次团子们折腾的时候是怎么结束的,好像是顾云城亲了肚皮一下,小混蛋们就安静了.......
人往往比自己想象中要脆弱的多,总是误会自己有什么钢筋铁骨,实际上都不用刀子,随随便便的一个小指甲盖就能把人捅破了,血流成河。
林瀚文坐在轮椅上,屋里采光很好,茶几上放着热茶,身上盖着毯子,旁边还有明朗的男孩正跟他说话,一切都美好的不成样子,他却不受控制的红了眼圈,明明很努力了,可就是怎么也控制不知自己的眼泪。
顾之时拎着一份酱牛肉进门的时候,正瞧见了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