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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夕成灰 完结+番外 (四字说文)


  “如果朱学子当真觉得自己俯仰无愧天地,无愧他人,”霍皖衣昳丽容颜下的笑容竟不显艳丽,衬着他白皙肌肤,反而有几分鬼魅,“不如我们桩桩件件事都在今日说清。免得朱学子说我等没有容人之量,眼高于顶。”
  他言语如此,朱易才左顾右盼,见周遭人群投来的目光隐隐有些打量,深觉受辱。可真要他大大方方直言反驳,他却更怕被霍皖衣挑出别的错误。
  朱易才耸着肩,满脸通红,结结巴巴道:“你、你还说、说我!你你你不还是、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话音刚落,人群里忽然传出一声惊呼:“是刘相!”
  所谓天子脚下,盛京之中,俗语来讲,扔块砖头砸中十个人,八个是皇亲国戚,堂堂丞相停轿街边,也算寻常。
  在这人来人往街头,偏有一处里里外外围了这么多脑袋,自然吸引了刘冠蕴的注意。
  落了轿子,刘冠蕴在侍从的搀扶中走出。
  人群自然而然为他分开一条道路,躬身行礼,压低的身形并成一排,也算赏心悦目。
  刘冠蕴行近了,目光在梁尺涧的身上一扫而过。
  最后停在霍皖衣的脸上。
  刘冠蕴的表情不喜不悲,可谓冷漠:“什么事,让你们在这儿站着。难道见过名榜,尔等都落榜了?”
  他的语气不重,却无人敢答。
  过了片刻,一个学子大着胆子应他:“禀相爷,并非如此……”
  刘冠蕴道:“那又是为何?”
  那学子没料想竟能得到一朝丞相的耐心问询,面上颇有些受宠若惊,当即将身躯压得更低:“……禀相爷,此事是这样……”
  来龙去脉,前因后果已明。
  刘冠蕴微微皱起眉头,看向抖如筛糠,几乎要站立不稳的朱易才。
  “……这位朱学子,”刘冠蕴苍老的声音里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你读圣贤书,可曾读过一句话,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只此一句话,就决定了朱易才的将来。
  朱易才再也支撑不住,软膝跪倒在地,他低着头,攥紧的拳头青筋毕露。
  “学生受教。”是咬着牙应出声来。
  作者有话说:
  莫少:这个时候不应该是谢相来吗,怎么是刘相。
  刘相:怎么,是我,不满意?
  莫少:……
  刘相笑眯眯:霍大人,许久不见了。
  霍皖衣:……
  小陶:这就打脸完了?
  谢相:没有。
  小陶:……


第50章 弹劾
  闹剧结束,人群渐渐散去,只留下霍皖衣与梁尺涧两个人站在原地。
  他们对视片晌,彼此都忍不住笑意。
  梁尺涧道:“没想到霍兄竟这般伶牙俐齿,梁某惭愧,自叹弗如啊。”
  霍皖衣道:“这难道是好事?”
  “伶牙俐齿,机敏果决,怎么不能说是好事?”梁尺涧含笑作了个请,“霍兄可要去看看?”
  他指向的地方,名榜伫立,官兵们仍在两侧监守。
  仍有人站在那处仰首。
  不愿相信自己不在榜中的涕泪长流,在榜中占了一席之地的,亦是喜极而泣。
  霍皖衣没有推辞,他举步走到名榜前,仰首看去。
  他的名字就在最高的位置。
  小试榜首,说出去,自没有状元之名来得响亮,但胜在这是新帝登基后的第一场科举。
  纵然是小试。
  霍皖衣的名字,也必将传遍天下。
  只不知这究竟是好是坏呢。
  霍皖衣轻笑。
  梁尺涧听到他的笑声,讶然道:“霍兄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是头名,终于开心了?”
  “非也。”他学着梁尺涧的语调说话。
  又道:“我是想到自己的名字。”
  梁尺涧道:“霍兄的名字如何?”
  霍皖衣道:“我的名字响彻天下,怕是要让不少人头疼。”
  他没有说得太清楚。
  但梁尺涧立刻意会,也跟着笑道:“不仅头疼,还要吓到许多人,指不定现在就有人在家中奋笔疾书,要参本次的主考官一本。”
  参什么?
  霍皖衣并不去问。
  他心知肚明,自己的名字并非只是一个名字,他从前做的事情,不会因先帝的死而被人忘记。他只要活在世上,就有数之不尽的人要他的命。
  主考官点他做头名,便等同于和他站到一起。
  有看他不顺眼的,亦有看主考官不顺眼的,两者取其一,或是叠加在一处,都足以写出一本奏折,参主考官点了‘霍皖衣’做头名。
  这岂不是心向先帝,还在为前朝耿耿于怀?
  无论此事真正的面目如何。
  抓住政敌的一丝错谬,就此打击,方是波谲云诡的朝堂最寻常的手段。
  霍皖衣深知其中关窍。
  但主考官如何有这样的底气点出他的头名?
  他一时没有思绪。
  静默片晌。
  梁尺涧道:“在下竟然排到了第二……考官大人们对我甚是偏爱啊。”
  霍皖衣问:“梁兄觉得自己不配成为第二?”
  “然也。”
  梁尺涧隔空点了点自己的名字,意味深长道,“我从不认为自己该在前三,但我也不觉得自己太差。倒是那位文兄……”
  他微微皱眉,“以文兄之才,怎么反倒成了第四名。”
  霍皖衣眨了眨眼,看到第四人的名字,笑问:“听梁兄的语气,这位文子卿应当才华横溢,举世难得?”
  梁尺涧颔首。
  “且其人正直豁达,是真正有高洁君子之风。只可惜……”
  “可惜?”
  “可惜太过死板,”梁尺涧温润的面庞浮现出几分无奈笑意,“就是不肯和我做朋友。”
  霍皖衣道:“这世上居然还有人这么狠心?”
  梁尺涧歪着头,轻声道:“可能是发现我骗了他吧。”
  霍皖衣与他四目相对。
  一顿,眉尾微挑,霍皖衣道:“梁兄是想说——你也在骗我?”
  梁尺涧叹道:“然也,绝非我刻意为之。”
  谁知霍皖衣静默片晌,竟露出个引人折腰的笑颜。
  霍皖衣道:“梁兄放心,因为……我也在骗梁兄。”
  明堂殿中文册书籍成堆,垒得如山高,一众官员身着朝服,坐于案桌前将书册卷宗分门别类,朱批勾红,蓝章雕印。
  再有人捧着卷宗离开,或是传去另外几处,或是去旁侧平台桌案前送出卷宗,待此间人核审批阅完毕,在尾部落个小印,再向后间传去。
  如此一步进一步,直至传到明鹭殿中,由谢相决意是启用,还是弃置,添红盖印,方算走完了流程。
  煌煌明鹭殿中,谢紫殷正一手撑颌,懒懒将卷宗合上,随手甩在一侧。
  不同于明堂殿冠盖如云的热闹,明鹭殿中,可谓静到了极致。
  博山炉中熏香浅淡。
  谢紫殷似是觉得困倦。
  而他双眸深深,不见半分疲态,只似世间最深的幽潭死水,不见涟漪。
  在新的卷宗呈上来前,谢紫殷尚能保有几分清闲。
  他坐直身子,语声还是发懒:“小试放榜了?”
  守在一旁的官员立时起身,躬身道:“回相爷,今日一早就放榜了……如今,应已过了四个时辰。”
  谢紫殷又重新靠了回去:“谁是头名?”
  那官员正欲开口,长廊上忽而奔出一个人影,捧着高高的卷宗踏进门来,熟练地将其摆放在桌案一侧,顺势对着谢紫殷一礼:“相爷——”
  谢紫殷道:“今日这么多事?”
  听不出情绪的疑问。
  送来卷宗的官员道:“今日小试放榜,奏折便多了些,多数已递到真辨司。”
  “……合该他们头疼。”
  谢紫殷随手抽出一本奏折,摊开扫了眼,似笑非笑道:“怎么还有人弹劾严泰,他胆子极小,难不成还中饱私囊、贪污受贿?”
  官员答:“啊……此事是因为严泰身为本次的科举主考官……点了一个名叫霍皖衣的人做头名。”
  “嗯?”谢紫殷不动声色地反问,“这个叫霍皖衣的人,文采不够为第一?”
  官员道:“……此事我等并不知晓,只是毕竟牵扯科考,兹事体大,我等未敢直接将这道折子递去真辨司,需得请示相爷。”
  谢紫殷懒懒靠着桌子,细看罢这本奏折,云淡风轻道:“本次关于科考的所有奏折,弹劾严泰的,一并压下,都呈给本相定夺。若只是科考的奏折,直接呈给明华殿,交予刘相裁夺。”
  “是。”官员不假思索,立刻拜下应是,顿了顿,又道,“是否需要下官提点严大人一二?”
  “没有什么好提点的。”
  谢紫殷漫不经心开口,“聪明人无需提点,蠢人根本不配被提点。”
  官员最后行了一礼,退步离开。
  明鹭殿中重归静寂。
  “……严泰。”
  无声中,忽而响起谢紫殷恍如自语的两个字。
  那先前欲作答的官员一怔,偏头看了眼他的神色,又重新坐回原位。
  又过了片晌。
  谢紫殷问:“他的胆子,怎么能点出霍皖衣做头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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