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但等本王登上帝位,天下尽在本王手中……所有东西都会属于本王。”
“然而王爷现在什么也没有。”
“本王有民心,有幕僚,有暗藏的势力、兵马,这也叫没有吗?”高瑜并不发怒,反而饶有兴致地追问道。
玉生笑得浅淡,说是在笑,不若说那薄情的脸上只是嘲弄。
“没有。”
高瑜道:“玉生啊玉生,你对本王有什么不满?”
“贫道对王爷处处都是不满。”
“嗯?因为本王放浪形骸,有辱斯文?”
“因为王爷韬光养晦太久。”
高瑜神色一喜:“你的意思是,你认为本王应该快些为高氏报仇?”
“不错,”玉生说起谋朝篡位的话语时亦云淡风轻,“王爷不该再等,现在的时机可遇不可求,越抓紧它,越容易达成所愿。”
“霍皖衣还未掌握大权,我们怎能轻易动手。”
“等他掌握大权时再做调度,怕是会横生枝节,王爷,成大事者,需得果断。我们不必一时便竖起旗帜反抗新帝,我们只需悄悄运作,将能够动用的力量动用起来……让他们为我们所用,受我们驱使,为霍皖衣铺平大道。”
“王爷以为呢?”玉生低声轻笑。
高瑜眉尾挑起,讶然道:“你居然是想要我帮霍皖衣赶紧取代谢紫殷?”
玉生道:“王爷明智,的确如此。”
高瑜深吸口气,摆了摆手,道:“你容本王想想。”
他坐在石头上。
他含着树叶吹奏着曲声,秋风吹拂着他的头发,让他衣袂翩翩,飞如清清白云。
方断游正在等接他的马车。
那些和他称兄道弟的人都栽在了顺天府里,他若讲义气,该是要去救他们。
然而方断游和他们做兄弟,一半的缘由都是想要钱。
他活得很通透,也过得恣意,没有钱财可赚,他便不沾手。就算有,也要看心情如何。
他看着马车遥遥行来,拍拍衣摆跳下石头,往前走去时忽然倒吸一口凉气,飞快转身想走。
可他慢了半步。
因为那位让他魂牵梦萦的姑娘唤住了他:“方少侠!”
他其实也不是不能走。
但一被她如此称呼,双腿就好似动弹不得了。
轻咳一声,方断游转过身来,微笑道:“章姑娘,没想到我们这么有缘啊。”
“是啊!”章欢眼眸发亮,向他跑来,在他身前几步站定,“方少侠你怎么在这里!”
她踮着脚尖也还是比他矮了半个头。
方断游道:“我要回家。”
章欢歪着头:“方少侠是哪里的人,你回哪里去呀?”
“西平州。”他言简意赅回答,立刻抽身想走,“章姑娘,我就不和你多说了,马车已经到了,我现在就得走。”
章欢却拉住他的手,鼓起脸道:“你还会不会回来啊?”
方断游被她拉住手腕,一瞬间脸红得像火烧般,他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怎么拉我的手啊!男女授受不亲你懂不懂啊!”
“……呜。”章欢却扁了扁嘴。
方断游只好道:“好好好,你拉着,你拉着。但是章姑娘,我真的要走了,我以后有空一定会回来的。”
章欢松开手,点了点头道:“好啊!等你下次回来,我就告诉我爹,我要和你一起出去行侠仗义!”
“砰!”
正要踏上马车的方断游一脚踩空,摔倒在了马车旁边。
作者有话说:
霍美人身边的人一个个都会离开的,毕竟谢相的局很大,谢相也很大(……)
第99章 别离
“我一直在等你。”
他倚在门前,素衣墨发,拂尘枕挎在臂弯上,眉目清冷淡漠,如生薄情之貌。
梁尺涧不曾料想会在此处见到他。
一时惊诧:“……玉生道长为什么要等我?”
玉生侧首凝望:“贫道说过许多次,你是我的有缘人。”
“可是梁某听霍兄说,玉生道长也说他应当是你的有缘人。”
“无卦象指引,那便不是。”
梁尺涧道:“这样说来,我与玉生道长的缘分,仅仅是起于卦象。”
“人生如浮萍漂泊,各有去处,各生所得。”玉生拾级而下,停步在他身前,微笑道,“卦象本是人生预言,怎能说仅仅起于卦象?”
“玉生道长,梁某实在不懂你究竟有什么道,又如何想。”
他的目光落在拂尘上:“你是求道之人,我却不是。玉生道长,我是俗人,怎么能做你的有缘人?”
玉生脸上笑意更深。
“梁公子,你好似对贫道有所不满。”
“非也非也。玉生道长名声显赫,与我交谈已是梁某高攀,又怎能说还会有所不满。”
“梁公子说错了一件事,”玉生忽而伸手,隔着衣袖抓住了他的手腕,“贫道心悦梁公子,能与你对谈,应是贫道高攀。”
这番话语出乎所料,梁尺涧双眸微睁,惊道:“……你、你你……”
玉生却十分认真的看着他。
“贫道从不说假话。梁公子曾问过,贫道是否心悦于你,才会三番两次与你相见。那时贫道便回答过,梁公子说是,那便是了。”
“……”
梁尺涧怔愣着说不出话。
他活了二十二个年头,听过夸赞、恭维,受过巴结。却从未在别人口中听到过“心悦于你”四个字。
那并非是因为没有人心悦他。
只是那些人同他一般克己复礼,而他也习惯隐藏心事。
玉生的直白让他手足无措。
然而那只手力道轻柔地抓住他的手腕,却让他感觉无力挣扎。
玉生含笑道:“梁公子,盛京流传冤魂索命之事时,贫道就一直在等。”
“……等什么?”梁尺涧哑着声问。
“等你来找我,梁公子,只要你一句话,你想要的,我都会为你达成。”
她握着刀,回身眺望孤寂的长街。
盛极而衰的道理,公孙镶听过数次。早在公孙氏崩塌之前,她就已做好了公孙氏覆灭的准备。
但水满则溢,月盈而亏的道理人人都听得,也懂得。
却未必然就一定要接受。
昔年盛京繁华,公孙氏占了大半——那确实是令帝王忌惮的繁荣权势,公孙镶从八岁开始时就明白这个道理——君王之侧,不容他人酣睡。
是以她十六岁那年,拜帖递来一张又一张,她却未接一次。
她不出嫁,不结交任何人。她不愿因公孙一族的崩塌而牵累任何人。
她做好许多准备。
却还是会在那日来临之际,感觉到彻骨的冰寒,痛彻心扉的绝望。
——那是她的亲人,她的族人,流淌着和她相同的血,在同一片屋檐下朝夕相对,度过春秋。
她最后深深看了眼这繁华盛京。
她将一张纸条揉碎了,随着风将它吹散到天地之间。
公孙镶微笑起来。
无月之夜,便有繁星漫天,银河深远,如星点璀璨,长河粼光。
莫枳来与霍皖衣作别。
“我这就要回勤泠,桓勿言快要娶亲了,我得回去看看。”他虽然有着理由,却还是满心忐忑。
说不准是为什么,也许是因为自己才来盛京,就又要离开,难免显得有些急切。
莫枳心里七上八下,霍皖衣闻言,却颔首淡淡:“那就回去罢。”
“啊……”莫枳轻咳一声,“你、你不觉得我突然就要回去,太怪了吗?”
霍皖衣道:“你认为我会觉得怪?莫公子,是你自己心中有鬼,才会觉得我会以为你怪。”
“我心里没鬼!”
“有也好,没有也罢,反正那不是我的心,我猜不到究竟是什么样子。”
“……霍美人,你真的没生气吧?你不觉得我——”
“谢紫殷让你走的,我知道。”霍皖衣一句话截去他的所有声音。
莫枳瞪大眼睛看他。
纵然没有发问,他却也能从那双眼睛里读出莫枳的想法——“你怎么知道?!”
于是他眨了眨眼睛,错开目光道:“因为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太巧合,也太快。也许对于我的报复,这才刚刚开始。”
“报复?!”莫枳惊声,自己却被自己这声音吓了一跳,连忙压低声音,“谁?谁敢报复你!”
霍皖衣不答,只平静回望。
莫枳:“……怎么不说话?”
莫枳忽而瞪大眼睛:“你是在说谢相大人?!”
霍皖衣没有说他到底猜没猜对,只微笑道:“莫公子,之后的盛京绝对不是个好地方。你现在离开也好。”
“不行!你必须跟我说清楚!”
“莫公子何必追问。知道真相,亦不会改变现状。”
“就算不能改变,那也不要做个糊涂鬼。霍美人,我好歹是勤泠首富的儿子,我爹莫在隐的名号在这世上还是很管用的,你要是说呢,我就可以帮你的忙,你如果不说……”
“我不需要你帮忙。”
“……”莫枳的话语戛然而止。
霍皖衣看他片晌,敛去笑意道:“我得到什么,都是我应该领受的。莫公子,对于我而言,活着与死去本无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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