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聆诉堂前语 (相与步于中庭)
- 类型:现代耽美
- 作者:相与步于中庭
- 入库:04.10
晚饭桌上道凉拌莴苣丝,梁堂语一进门就看见了,正要说让魏浅予多吃几碗,才发现座位上没人,问五婶才知道他师弟傍晚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里,去敲门叫,说自己不吃了。
今下午的事儿五婶跟茶罐都不知道,魏浅予上一次绝食还是梁堂语把人惹了,以为两人又吵嘴了,要梁先生去哄。
梁堂语没有解释,心想魏浅予准是把玉山子这事揽身上收心里拔不出来,自个儿跟自个儿闹别扭。他嘴上说着不管,吃过饭后煮了冰箱里的冻馄饨回院子,不会吊汤打底,但吸取了上次的建议没放葱花。
魏浅予躺在床上听见窗外熟悉的脚步声,翻下床闭门关灯假装已经睡下不想应人。
从小到大他的主意都很正,在沈启明纠结吃芙蓉糕还是豌豆黄时候,他已经笃定了要豌豆黄。上小学时候家里要送他去近点的私立,他非得每天赶公交去稍远的公立,他懂论画识古玩,可毫不犹豫选择的还是水飞研砂。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肯舍弃。
魏浅予把手端在眼前,手指纤长骨节分明,透过指缝的光是红的,他想,如果玉山子的代价是这双手,换不换?
从小到大他做过离经叛道的事情不少,哪怕是定下影响聆染堂前途的决策都没眨一下眼。
可独独这次,他心乱了,发觉自己决定不了。
梁堂语端着馄饨站在昏暗小径上,馄饨冒热气,碗沿还烫手,他眼见魏浅予故意将自己拒在门外。怀疑是自己今天的独断惹了不快,一意孤行的好或许只是沉重负担,他不该擅自摁下一切把人留在身边。
芭蕉残叶掩映轩窗,梁堂语不会哄人,回头看了眼天上,今晚没有月亮,连敲窗的理由都没有。
茶罐在屋里写作业,五婶在旁边守着纳鞋底,梁堂语敲门进去,托五婶把馄饨送了,还嘱咐说:“别说是我煮的。”
五婶端着这碗看着没煮开的紫菜皱眉,不是很情愿地说:“这也不能是我煮的。”
屋檐下宫灯的流苏在夜风里摇晃,梁堂语踏灯光回房间,屋里摆设一样没变,走进里间,那座玉山子正静静摆在床头上。
魏浅予坐在桌前,看着这碗差强人意的“东西”,用膝盖想都知道是谁的手艺,心里更乱更软,他吃了两口,忍不住回头望向紧闭的雕花门扇,后悔半个小时前把人挡在院子里。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心就抑制不住的痒痒,连多一口的饭都咽不下,他强忍住才没有跑出去看看隔壁是不是还亮灯。
第二天早晨起来,受伤的虎口已经结了血痂,紫药水遮住了红肿,只是翻开的皮有些狰狞。
魏浅予本来想戴手套遮掩,但又怕沾了伤口不好处理,吃了早饭去书房,梁堂语已经铺好纸在练字了,晨曦微光从窗格透进,白纸黑字的“颜体”洋洋洒洒已有四五张摞在案头。
魏浅予小心进门,右手遮掩藏在身后踱步到自己平日刻章的地方,谨慎观察他师兄的反应,从桌沿一点一点把手挪上台面。
梁园行香子玉山已经摆在床头,他师兄应该猜到原由。他怕他师兄问他镯子,要气。见他手伤了,要骂、要疼。
梁堂语觑过他,又低头伏案继续写字,没有提手上的伤,只是说:“今天要把这方章子刻完。”
魏浅予不希望他师兄提,他师兄就真的不提。他喜欢两人这份默契,撸上袖子瞅着梁堂语笑,“好的师兄。”
梁堂语听他应声,唇角不甚扬起一点。
两人颗怀揣忐忑的心在看着彼此释怀时又心照不宣地落下。
魏浅予心情好,嘴里哼着从聂瞎子那里学的小调,刻章更起劲,指节夹刀锋也能压得石头咯吱不断。
梁堂语抬眼看他,魏浅予神情专注,刻了会儿后习惯性去撩手腕上镯子,指尖碰了空,眼皮微动,又浑不在意似的埋头继续刻。
梁堂语垂下眼皮,手下的笔锋软了几分,其实他心里一直记着那句玩笑话——
“师兄,我想用手腕上的和田玉,换你掌心里的红豆夹。”
夜晚,魏浅予洗完脸以后回房间,发觉床头柜上安静躺着一条红豆手串。两串豆荚,粒粒圆润,梁堂语在中间隔了米粒大小的金珠,刚好合适他手腕的长度。
灯光下,金珠熠熠,赤色灼目。
他的心好似一下被烧着,什么都在瞬间认定,蓦然抓在手里冲出门。
今夜星光璀璨,花埠里脚步疾疾。聂瞎子已经睡下了,听到有人咣咣砸自家大门,惊的隔街狗都在吠。
“聂叔——聂叔——”
魏浅予砸得用力喊的焦急。
聂瞎子以为他遇了事儿,赶紧披衣开门,门扉咧开,聂瞎子惊魂未定。院里灯光打在魏浅予脸上,他的眼睛明亮,里头的光能刺人眼睛,晃晃灼目。
“我换!”他笑着,笃定又疯似地说:“我换!别说我这双手,拿我的命我都换!”
作者有话说:
老梁的打脸总是这么快。
第33章 此时此夜
聂瞎子呆愣半晌,瞪大眼睛气他半夜撒洋疯让自己虚惊,扬手撸了后脑勺一巴掌,拍的魏浅予略微低头。
“鬼叫什么,睡觉去!”
大门咣当又关上,聂瞎子把人赶回去,进屋后对着墙发呆,周遭静悄悄的,原先起来的睡意一点儿都不见了。
他披上外衣穿了鞋,也不开灯,坐在天井石砌的花坛上仰头对着月亮抽烟,手底下摩挲着石头,五指茧子快成痂了,觉不出疼。他思绪散漫,目光随烟圈飘摇,不知抽了多少,石头也被磨热,最后长长叹了口气,在鞋底磕了烟灰进屋睡觉。
魏浅予戴着红豆手串,路上不间断取下来看看再戴上,一步三跳在黑暗空荡的花埠里跑,脚步猫儿一样轻快。回去经过梁堂语小院,看见他师兄屋里还亮着灯,肥厚芭蕉叶影投上轩窗。他在门口站了站,而后倏地笑完又回去。傍晚时候心里那层阴霾纠结一扫而空,心里豪迈的只有一个念头——管他妈的!
这人既然他喜欢了,天王老子都别想让他松手。
魏浅予刚才喜上眉梢走得太急,夺门而出时忘记掩门,蹦进屋当场跟一条手腕粗的黑纹金花蛇打了个照面,那蛇盘在正对门的地板上吐信子,见他进来迅速扭蹿进里间。
正找不着北的魏浅予猝不及防撞见头皮都炸了,惊慌往外退,差点被门槛绊倒。
“啊——”
梁堂语换好衣服正准备睡觉,听闻叫喊连鞋都没顾上穿就跑出去,左右门扇撞墙嘭咚响,他也忘了掩门,跨过小院后见魏浅予站在灯下脸都白了,问:“怎么了?”
魏浅予扭过头看他师兄,两只脚钉在原地不动,指着屋内说:“有蛇……”
梁园水草丰茂,竹林甚多,夏末秋初天转凉时蛇为了找暖地儿蹿进屋内不足为奇,梁堂语打小习惯了,因而忽略了魏浅予自小没他这样的猎奇经历。
“没事。”
梁堂语嘴上安抚完,将他留在院里自己赤着脚踩过鹅卵石铺地朝里去,“蛇在哪?”
魏浅予回了神,见梁堂语张着手臂将自己拦在身后如此体贴,也不往前,在他身后探头说:“蹿里间去了。”
魏浅予的小院跟梁堂语并列,房间构造大同小异,梁堂语从小在这里长大,每年都得有几次抓蛇经历,进屋后挑着找了几处容易躲蛇的地方,果不其然那条金花长虫就盘缠在床腿边镂空花沿上。
梁堂语从地上起来,回头刚要对杵在院里的魏浅予说你去找根棍子来,话到嘴边见他师弟单薄地站在那里,肩上灯光似乎都能从胸前透过后背,又咽回去,自己出门在小院里折了鸡爪槭的枝子,进屋把蛇给挑了。
魏浅予看他师兄出门时刻意侧身将蛇挡在身前阻开视线,心道未免太过体贴些,对着他师兄背影揣摩对方会不会也有那种意思。
梁堂语极少杀生,那条蛇也没什么毒性,他带去离这里较远的南侧海棠园里放生,回来时魏浅予依旧站在小院没进屋,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他。
梁堂语问:“怎么不进去睡觉?”
魏浅予看着他抿唇,因为蛇这事,俩人都暂时忘记了那串红豆,此刻对视,他因为自己怀揣别样目的而心虚。
他知道他师兄送红豆也不一定是那个意思,对他好也可能真就是他爱惜后辈,一切是他单方面臆想,可就算是臆想,他也得变为现实。
想到这里,他觉今夜的星光格外可爱,该有个好春宵。
“师兄。”魏浅予问:“房间里会不会还有蛇?”
梁堂语说:“应该不会。”
“那条蛇会不会在房间里产仔了?”
“蛇是下蛋的。”
“那……”魏浅予又问:“它会不会在我房间里下蛋了?”
梁堂语被他蠢笑,戳穿他的欲盖弥彰,“你是不是害怕?”
魏浅予垂下眼皮不做声了,看模样像是默认。
夜色如沉,星光熠熠,梁堂语盯着他,目光似忧似愁,无奈出了口气。
“要不今夜你跟我睡?”
既然他师兄都这么说了,魏浅予却之不恭,进屋搬了被子枕头就去隔壁找他师兄,心说“古人诚不欺我”,他二嫂之前常说老辈预言——蛇上床是好事,不是给人带来财运就是带来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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