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陈 (罐装酱油)

　　程颐嘉口齿并不清楚，发音也很模糊，说这些话几乎让她全身都胀到通红，眼睛也快要鼓得掉出来。云毓急忙安抚着叫妈妈先不要说话，先要冷静，说自己没有不开心，没有难过，反而很开心，很幸福，又要妈妈不可以说这样丧气的话，不可以觉得她是自己的负担，他没有因为妈妈的病难受过。
　　而且······而且现在已经会说话了也会、也会动了！
　　今天可以，那么之后也可以，今天说了一句话，之后就可以说很多很多话，今天可以抬胳膊，之后就可以下床走路！
　　“痊愈”两个字生生冒出头来，而这次似乎不再是妄想，不用再被自己硬生生抹除，不用再用夜半的潮水来遮盖。
　　云毓知道妈妈可能什么事都清楚，就算不清楚的也大概有些模糊的轮廓，总是母子连心。就算妈妈瘫痪在床，云毓也依然能感知到那样浓厚的爱意。两双相似的眼睛里淌出同样的眼泪，咸咸湿湿的，浸透了不同的面目。
　　陈阿姨还没回来，还要留人照顾程颐嘉，云毓只好一边安抚母亲，一边去按了电铃，拿着对讲机，云毓都有些结巴，脑袋都糊里糊涂了，告知：“妈妈、我······我妈妈刚刚，刚刚说、说话了，还会、会动了，手，手抓着我！护士、护士姐姐，护、护——”
　　话没说完就被接听电话的护士打断，“我们马上就来。”
　　就在撂下对讲机这几秒钟的时间里，云毓静静趴在了妈妈的床边，小声说道：“和妈妈在一起才是咻咻最开心的事情，咻咻只想要妈妈好起来，再多困难，咻咻都不怕了······”
　　咻咻是云毓的小名，自从程颐嘉瘫痪后就没有人再这样叫过他了，如今再应起还有些生涩，心中却是无限的满足。
　　他趴在那儿，就好像还是母亲怀里的婴孩，手腕上的红痕依旧明显，像是他从降生起便携来的胎记并以它为荣。
　　时间安然停止，沉静如月光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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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在好起来嘞！


第80章 80
　　这一夜，云毓都没有睡，一直巴巴倚在病房角落看着医生给程颐嘉检查身体，等到凌晨三点左右，所有的检查才结束。
　　检查的结果是，程颐嘉的各项身体数据在往好的方面去发展，如果真的运气好的话，或许真的会重新站起来，重新过正常人的生活。
　　医生说这些的时候云毓几乎是一直在流眼泪，又是说谢谢又是鞠躬，要不是医生拦着，他都要给人跪下了。
　　医生还说这是他们没有预想到的结果，毕竟从他们刚刚开始接受治疗程颐嘉的时候就明确说过，治愈的希望很渺茫，有例子，但是不多。不能称作是医学奇迹，更多是病人的求生欲和家属的坚持不懈才得有的美好结局。
　　医生护士们没少见云毓，甚至还有些人曾经在云家最风光的时候见过尚风光的云夫人和年幼的云毓。
　　云擎经营的云氏虽然不大，但在南城也还有些影响力，云擎也一直以慈善家的形象出现，后来云氏破产，云擎也没有亏待那些在云氏工作的人，在最后补齐了工资，也只是说有欠款都还清了，又说孩子都在国外读书，一点也不像一个破产的人，
　　那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在说云擎其实早就安排好了后路带着妻儿出国，才不是慈善家而是被抓捕的投机者。只有少数人知情人知道，云家曾经的夫人和小少爷现在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关心也只能是关心，多了便怕引火烧身。
　　曾经在南城的那个云字已经消失，只剩下了相依为命的一对母子。
　　老医生叹了口气，不知道如何面对曾经的小少爷，只是拍了拍云毓的肩膀，轻声说道：“你已经很努力啦，就像我刚刚跟你说的，你妈妈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嗯······”云毓现在心里除了感激也只有感激，本想把之前削好皮的苹果给医生吃，结果一看，已经切好的苹果已经氧化如同老人脸上斑驳的皱黄。
　　陈护工正在听另一位护士的叮嘱，云毓就打算去拿袋子里的水果，要分给这些大晚上还在为妈妈操心的医生护士们，到底还是被拒绝，无论是医生还护士都说要云毓好好休息，说什么等病人好了再送苹果来吃也不迟。
　　一这样说云毓又红了鼻头，只说苹果是一点小心意，到底又被威胁着说，就算是苹果也是收受贿赂，要被开除的。这样才勉强把云毓唬住，一手一个苹果不知道该把它们藏到哪里才好。
　　医生护士们都走空了，云毓才重新坐回程颐嘉身边，程颐嘉现在也有些懵，似乎并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动的身体突然动了起来，医生说大抵是刚刚受到了刺激。
　　刚刚云毓很难受，当妈妈的又怎么可能不跟着难受。
　　这一夜，云毓都呆在病房里，陈护工看着云毓的意思是要留下，叮嘱云毓一番后就回了医院附近的家。
　　云毓心中的欢喜都掩饰不住，光是想一想，就要笑起来，这大抵是这些年来他最开心的时候，能叫他忘却所有的忧愁。
　　程颐嘉舍不得云毓熬夜，可是现在想说话去劝又只能发出咕噜咕噜的音节了。
　　云毓知道妈妈也急着想好起来，也晓得妈妈在想什么，说道：“只要妈妈闭眼睡着了，我立马也去睡，妈妈你也不要着急，医生说只要现在能有反应的话以后就会好的，我们要好好听医生的话！医生说再检查检查情况就可以试着看着复健说话了。”
　　程颐嘉眨眨眼睛示意听懂了，可是也还没有闭上眼睛，似乎还在对刚刚云毓流露出来的心不在焉耿耿于怀。
　　这种眼神是云毓想忽略而忽略不掉的。
　　云毓关掉了病房里的大灯，只开了床头的一盏小夜灯，小声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就是我，我有了好喜欢的人，是想和他结婚的那种喜欢，就是······”
　　“我······我知道，我现在还太小！所以我，我会好好考虑的！！”云毓又赶紧解释，生怕是妈妈又要难受。
　　刻意隐瞒着直播的事，也隐瞒着A先生的事，也不和她说今天自己拒绝了人的事，只把自己最开心的那一些说给程颐嘉听，说着说着，程颐嘉也睡着了。
　　云毓脸上的笑容都还没褪尽，便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没有回复贺言的消息，躲到阳台打开手机一看，现在已经是凌晨四点。
　　此时的空气带着一些脆脆的冷，要钻进骨头里敲打人的身体，贺言的那一句问话也像是此时的风一样，带着些颓意。
　　以前他都会发一连串的消息过来的，还要配上几个可爱的表情包，可是今天只有这一句，多了小心翼翼。
　　自己拒绝了他，他是不是很伤心呀······
　　是想要结婚的喜欢了，那应该是很喜欢很喜欢的。
　　云毓也不知道自己有哪一点值得他喜欢的，又不好看又无趣又长了一具畸形的身体，还是出去卖逼的。到现在已经给别人操过了就跟不能给他完整的自己了。
　　云毓吸了吸鼻子，好掩饰它的发红发酸。
　　他总觉得自己应该把话说得更狠一些，可到底舍不得。
　　他答应了贺言要教他做题，也很想去，可是又正好是妈妈病情好转，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离开医院的，只好给人发了消息过去，【对不起，星期天我想陪妈妈出去玩，可能不能去了······】
　　这通消息很快就抵达了贺言的手机上。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只消微微一震动，就足以挑动他的神经。
　　在此之前他已经取消了其他软件的消息提醒，毕竟几分钟噔一下还都是那些无所谓通知的感觉并不美妙。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等着消息，或许是安眠药真的太苦了，还要一吃吃一大把，他有点不想吃了。
　　贺言伸手打算去拿手机，才碰到手机后壳就皱起了眉头，还是收手先去楼下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完了水也觉得时间不太够又去一楼的洗手间里洗了个手，洗完手了才发现这才过去了两分钟，只好在客厅里绕圈给自己找事情做。
　　偏偏巧他现在又没什么别的事可以做，好在是绕了两圈也花了个一分多钟，贺言决定慢悠悠上楼拿手机，可是身体倒是比思想更诚实，一步俩阶得往上蹿。
　　兴冲冲地扬起手机，屏幕上有且只有云毓发来的那条消息，才看到对不起三个字贺言就开始烦躁，等了八个小时等来的这句话一点也不让他开心，气得直接把手机丢到了地上，在地毯上翻滚蹦跳了几圈落在了不远处。
　　怎么就那么不识抬举呢。
　　他究竟想要什么？
　　难道是自己还不足够真诚吗？
　　贺言看着白色地毯中间缀着的那一小块黑发呆，脸也沉得吓人，捡了手机才要把账号切换成A，又觉得只能看不能操屁意思都没有，只好又发了几个表情包过去，回应到：
　　班长这么晚怎么还没睡觉，身体可比学习重要，快睡嘛。
　　本来就是我在麻烦班长，班长跟我道歉算什么。
　　正好今天班长跟我讲的我还要消化消化，明天我也可以自己学习。
　　祝班长和阿姨玩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