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陈 (罐装酱油)

　　趁着学生们都挤进了办公区不怎么有秩序的时候，云毓才有了机会在原地思考，总分一百四的卷子，那就是小题错了。可是他记得的，有难度的小题和大题的论证步骤大差不离，如果贺言连导数大题的最后一小问都做出来了，就不该错小题的。
　　又是趁着人没注意，悄悄摸摸把卷子翻了个面，填空题全对，是选择题的最后两小问错了，倒数第二题应该选C，贺言选了D，最后一小题贺言选的D，可是正确答案B上却有一道涂改的痕迹。
　　算了算，如果这题做对了，贺言就是第一了，还会高自己三分。
　　办公室有老师聊天的声音钻进耳朵，是别的班的老师，“我就说他就是不认真对待考试，眼高手低，觉得自己牛逼，但是学生还是个好学生的嘛，这也离高考不远了，总要拿出态度来的。”
　　“你倒是蛮会当事后诸葛，当时你不是看到他了还说要把你那个在十五中的那个侄儿转过来，我都告诉你了，转学是要分的，哪能随随便便进老华的班。”
　　“老华个老狐狸，还跟我们藏着掖着。”
　　……
　　云毓一边听一边在试卷堆里翻找着贺言的试卷，文综还没找到，语文先冒出来了，看作文写得也算是一套一套，没再写那种给老师给十分就算是仁慈的糊弄东西。
　　打断云毓发呆的是班上的其他同学，问他有没有数好，数好了他们就要回去了，云毓赶紧把卷子一股脑卷在了怀里跟着人往回走，一路上也在想着那不明不白的修改痕迹。
　　他不是在意有人的分数会比他高，也知道如果贺言说的是真的的话，那这个分数也没什么大问题。只是他最怕最怕的结果是贺言是故意改错的，因为按照常理来说不可能错这个，可是他也不能排除粗心大意这种主观因素。
　　他就是怕，贺言说好的坦诚其实还在可怜他。
　　于是这阵难受就一直憋在心里无法抒发，等到回教室之后才发现自己身边的座位空了，可是书包也没拿走，问了安珊珊之后才知道，就在他刚刚去办公室的功夫里，突然来了一个人把贺言接走了，说是家里出了很急很急的事情，一定要贺言赶紧回去。


第142章 142
　　贺言能想到这个也是因为想起来云毓总是特别关心自己的成绩，就算是在吵架也是要自己去上学。反正已经是走投无路，贺言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去坦诚。
　　他坐在教室里简直是坐立难安就想等着云毓回来看看他的表情，却不曾想上课铃还没打响，一直跟在敬山河身边的警卫员就已经站在了教室门口，说出了大事需要贺言过去。
　　车直直往中心医院开去，贺言从听到消息的那一刻整个人精神就是紧绷着的，说是奶奶突然晕倒在了妈妈墓前，还是山上的村民发现了给敬山河打了电话，这才送到医院里去急救。
　　贺言还要继续问，警卫员却面露难色，只能回应多的事情他不再知道了。
　　一到医院，贺言就被警卫员带着匆匆去了手术室，在哪里他看到了从来没见过的爷爷的模样，这才叫他理清，他一直不愿意亲近的、看起来总是刚强凌厉的男人已经是一位老人，即将面临或者正在遭受着病祸的威胁。
　　看到了贺言来，敬山河才勉强撑着拐杖站了起来，跟随在贺言深厚的警卫员默默离开，给爷孙两个人留下了一个安静的空间。
　　敬山河对着贺言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坐下，贺言到现在意识还有些恍惚，只问了句发生了什么，严不严重。
　　他问完才发现不对的地方，或许说他从来没有履行过任何对长辈的敬意、孝顺，现在躺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的是自己的奶奶，而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敬山河只是苦笑了一声，说道：“你奶奶脑袋也轴，都……都也有段日子了还说要看你妈妈去，前段时间下雨，你奶奶也总说会淋着小兰说要去给她撑着伞去，我在的时候还能拦着，可就这两天我就下山来办事来了，走之前还跟你奶奶说了，说我已经派人去给小兰铺了防水布了，这老婆子非不信，非要去看看，才下过雨路又滑，这么滑哪里走得的哇……”
　　贺言越听心中越不是滋味，想要出声安慰，可话到嘴边说不出口。这把伞应该是他为敬兰思撑起来的，可是他从前没有，现在也没有，甚至还间接导致了这样的事情发生。攀住裤腿的手指便也多加了几分力气。到底只是将手帕递给了敬山河，低声说道：“您别担心，奶奶会没事的。”
　　就这样静静坐了一会儿，敬山河才从耳畔传出：“是，小兰在天有灵不会再舍得让这个家再碎一次，应该不会是什么大问题，你奶奶自己还是个医生的。小言，你也别担心，肯定会没事，要不你先回家休息休息，等你奶奶醒了爷爷再——”
　　“别。”贺言跟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沉声说道：“我在这儿守着吧，爷爷，您去休息会儿，不是说这两天忙吗？就在医院附近找个酒店住着也行，这样隔得近，来来回回也不惹您担心。”
　　敬山河看着贺言的脸愣了愣，还是不觉叹了口气，推拒道：“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哪里都有这样的道理，如果妈妈还在，她也会让我这样做的，您先去休息吧。”说罢，还没等敬山河反应过来，贺言就已经把一直在楼道尽头等着的警卫员叫了过来。警卫员虽然听命令，可也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于是跟贺言一起劝起了这位老首长。
　　最后敬山河还是不敌两位小年轻的劝，和贺言吩咐了需要注意的事项后就暂时离开了医院。贺言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还是坐回了椅子上，这一路来他都没来及看手机，把手机开机后的第一件事也是想和云毓说这件事。
　　明明都已经在心中打好了腹稿，可最后还是删除掉了所有的文字，用双手捧住了脸叹了口气，他想这是他的报应来了。
　　这是所有人都无能为力的事情，贺言也不例外，只能坐在门口干等着，敬山河来送了两次饭，又推掉了所有工作和贺言一起在外面等着，最终都被贺言劝了回去，在晚上八九点的时候手术室的门才被推开，医生一致说手术顺利，可等到贺言要去看的时候又说是转入了ICU，现在暂时还不能去看。
　　没打算去打扰老人家睡觉，贺言就只是换了个地方等着，反正也睡不着，他也就能干点这个。以前好像一直没有发现过的事情到现在豁然开朗，而且叫他很惊奇的是，每次遇到事情时除了像往常一样冷静理智分析之外，他开始想如果遇到这件事的是云毓的话，他会怎么去处理。
　　和自己有关的一切都没有一个好的开始，他想在能做到的也只有弥补。
　　向华晨请好了假后贺言就基本没离开过林蕴如的身边，要不就是在外面等着，要不就是到了探视时间换上防护服了进去看看。隔着厚厚的防护面罩，贺言甚至能看到苍白面容下的青紫色血管。他只在小时候看过妈妈和奶奶的合照，那个时候奶奶也还不是这样垂暮老弱的模样。
　　这是他在世界上为数不多的亲人，他却一味逃避，以至于总没有好好看看她，几十年如一日给早逝的女儿送去最美的花，又这样笨拙地对自己送出厚重的爱意。
　　这是他最喜欢的妈妈最喜欢的人，有些事也不是他不去看不去提就不会发生的。
　　和过去的三天一样，一个小时很快就能过去，按照医生说的，一切数据都还正常，只是病人还未苏醒所有还需要继续看护。
　　贺言沉默着跟着医护人员离开病房去换衣服，才刚走出更衣室的大门就被警卫员请到了院长办公室里。更像是刚结束了一场艰难的谈话，敬山河双手拄着拐杖低着头，而同样是两鬓斑白的院长离开了办公室并给他们关上了门。
　　一阵不好的预想涌上贺言心头，想要开口问可甚至不知道要问什么、说什么，只能机械地听着老人的话，坐在了不远处的沙发上。
　　贺言看不清敬山河的表情，只能茫然地问了句是不是出了问题，等到人摇了摇头后，悬着的心才微微落下，偏偏又看见了老人抬起来后眉间深深的沟壑，又再次坐正。
　　眸光意味不明，敬山河陈述道：“医生跟爷爷说，摔倒只是磕伤了脑袋，多了一个血块，过些天应该就能醒了，只是在检查中在你奶奶心脏里长了一个肿瘤，这个临床上也比较少见，甚至暂时没办法判断是良性还是恶性……你奶奶啊，之前就说胸口闷，当时我也说了要去医院检查来着，结果你奶奶又比谁都倔，非说她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又说她是医生比我这个医盲好，这才耽误到现在……”
　　一说是“心脏”，二说又是“肿瘤”，近乎是敬山河说一句贺言的眼皮就跟着跳一下，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眼巴巴问了句，“手术能……能治吗？”
　　“暂时不清楚，但是爷爷目前有一个打算想说给你听听，你也大了，能做得了主了。”
　　“您说。”
　　“你还不记不记得爷爷和你说过的想让你出国发展这件事？”
　　“嗯。”
　　“爷爷想啊，等你奶奶醒了安排你奶奶去国外是治疗一段时间，爷爷打听过了，那边有专门研究这个的医生，而且成果也比较喜人。正好爷爷年纪也大了，不是怕单位上的事没人干，是怕去了之后也跟着病倒徒增麻烦，在外面也一个字不认识过不下去。爷爷就想啊，不如就提前计划，让你陪着你奶奶一起去，你觉得这样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