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祯不明所以,赵谦在容祯身边低声道:“季老板的报社是个花边小报,报道的都是上流圈子的奇闻轶事。其中,韩先生和陈岁云的新闻最多。”
陈岁云笑道:“那我要谢谢季老板,多谢您把我捧成红人呀。”
韩龄春也只是笑,被人这么打趣,他并不生气。因他本身就是个极温和的人。他有很多优点,对于朋友来说,出手大方,办事妥帖,十分善解人意。对于想巴结他的人来说,他并不刻意使人难堪,也不高高在上,甚至称得上平易近人。
所以大家都愿意跟他来往——大约整个上海滩还没有不愿意与他来往的人。
你可以说他有极其出色的人格魅力,也可以说他老于世故,深不可测。
陈岁云偏向于后一种说法。他不觉得韩龄春是个好人,一个好人,是没办法在上海滩立足的。
一时热菜上来了,陈岁云起身掀开碗盖,都是热气腾腾的大菜,八宝葫芦鸭,莼菜豆腐羹,红烧狮子头,蟹粉烩豆腐。
陈岁云招呼吃菜,大家仍然只是喝酒玩牌,只有韩龄春自己拿白瓷碗舀了一碗豆腐羹。
作者有话说:
韩龄春:不能不给老婆面子
第4章
不知道说到了哪里,姚嘉摸出一个单子,拿给韩龄春道:“有人托我拿给你瞧瞧。”
韩龄春接过来看,是一张货物单子,珍宝古董之类,后头明码标价,几百大洋或者上千的都有。
“你看看,可要留下几件。”
韩龄春笑道:“你什么时候也做起掮客来了?”
姚嘉夹着菜,道:“不想法子挣点钱,我连饭都要吃不起了。”
季之信笑道:“财政局不给你发工资?怎么就这么缺钱了。”
“那点工资够干什么的。”姚嘉摆摆手,只看向韩龄春。
韩龄春把单子拿给陈岁云看,道:“你看看,有想要的没有。”
陈岁云大概扫过一眼,道:“我不缺什么。”
韩龄春看了看单子,道:“这个十二扇的缂丝屏风可以留着,摆屋里好看。”
他又留了两件青玉摆件,几样珐琅怀表这样的小玩意儿,对姚嘉说,回头叫人把钱给他送去。
其余的倌人们没有不羡慕的。这几件东西总要上千大洋,一个长三倌人生意好的时候,一节也不过千把大洋。
韩龄春把单子递给季之信,季之信摆手,“我可是个穷读书的,只有你们接济我的份,想从我这里掏钱,门都没有。”
姚嘉骂他,季之信浑不在意,把单子给了容祯。
容祯和林小棠一起看,林小棠自然是不敢提想要什么,只说着东西如何如何。
“你有喜欢的吗?”容祯忽然问林小棠。
林小棠笑道:“我眼拙,不认识古董玩器,不过既然是姚少爷带来的,自然都是好的。”
容祯抬眼,对姚嘉道:“我都要了。”
姚嘉吓了一跳,道:“都要了?”
容祯点头,他将单子放下,目光如蜻蜓点水般掠过陈岁云,落在林小棠身上,“都送你了。”
季之信舀了一勺蟹粉豆腐,对韩龄春笑道:“这下可是被比下去了。”
韩龄春只是笑,不说话。
姚嘉举起酒杯要敬容祯,道:“容少爷,好魄力!”
容祯也拿起酒杯,其他几个倌人也去敬林小棠,桌上一时又热闹起来。
酒局深夜方散,容祯等人走了,只有季之信被韩龄春留了下来。
他们换到陈岁云屋子里说话,阿金拿了热毛巾给他们擦手。
韩龄春端起茶杯轻呷一口,季之信道:“这容祯,到底也没说打算做什么。”
“你觉得呢?”韩龄春问道。
“依我看,他八成是想从政。”季之信道:“容家上下,从他爷爷那辈起就琢磨着做官。他还是留学硕士,免考任用,能直接进财政部和外交部。”
韩龄春摇摇头,“他要是从政,怎么不去南京,不去北平,非来上海呢?”
季之信沉吟片刻,道:“这也有道理。”
过了会儿,他想起什么,笑道:“你看姚嘉那样子,生怕容祯空降财政局,抢了他的蛋糕。他把监管局说的那么差,是不是因为他自己想去?”
韩龄春笑了笑,道:“谁知道他在想什么。”
陈岁云看着人收拾了待客间,这会儿走进来,听见他们在聊姚嘉,便道:“姚少爷最近可是大方啊,上旬在荟萃楼,一晚上就花了八千多大洋。”
韩龄春看向陈岁云,“他干什么了?”
陈岁云敲了敲装着麻将牌的檀木盒子,季之信恍然大悟,“他跟人赌牌?”
韩龄春放下茶杯,“怪不得这么缺钱。”
陈岁云提起炉子上的烧水壶,兑了些热水洗手。季之信见状,放下茶杯,道:“得了,天色不早了,我先回了。”
陈岁云将人送到门口,叫阿金将人送下去了。
转回屋里,韩龄春坐在椅子里,长腿交叠着,手指抓着一块麻将牌,不知道在想什么。
韩龄春的手很漂亮,手指修长白皙,拎着酒杯的时候就让陈岁云心痒。
陈岁云又看了一眼他的手,道:“满身的酒气,快去洗澡吧。”
韩龄春便把麻将牌扔在桌子上,站起身,往浴室走去。
陈岁云跟他一起走进浴室,浴缸里已经放好了热水,热气腾腾的,壁灯的光都有些模糊了。
韩龄春脱下衣服,扔给陈岁云。陈岁云整理好放在一边的架子上,回过头坐在浴缸边。韩龄春沉在浴缸里,一伸手就能揽住陈岁云那把细腰。
陈岁云抓着他的手,“我不跟你闹,我这两天腰不舒服。”
韩龄春低低地笑了,声音带着酒醉的沙哑,问道:“谁劳动您的腰了?”
陈岁云挑眉,“这是怎么,忽然查起我的账来了?除了您,还能有谁啊。”
韩龄春只是笑,手臂一用力,到底将陈岁云拉进了浴缸里。
陈岁云栽进浴缸里,溅起一片水花。韩龄春好心地扶住陈岁云,道:“衣裳都湿了,还不快脱下来。”
陈岁云看着韩龄春,嘴唇抿得紧紧的。
韩龄春一手扶着陈岁云的腰,一手灵巧的去解他的盘扣。
这一晚韩龄春不像他与人交际时那般善解人意,明知道陈岁云腰不好,还硬要按着他的肩膀按下去,恨不得把他的腰掰折了。
他心里有气,陈岁云想,因为容祯。
这一整天他都不动声色,就等着在这个时候兴师问罪。
床榻重重响了一声,床帐唰的一声被扯开,陈岁云趴在床头,回头看着韩龄春。
“我跟那容少爷也就是这两天认识,算来还没有你们交情深呢,你犯不着为这个磋磨我!”
陈岁云被逼急了,狠狠挠了韩龄春一把。
韩龄春并不生气,他耙了两下头发,笑道:“哪儿的话,只是刚回来,想你得紧。”
陈岁云看韩龄春,韩龄春摸了摸陈岁云的脸,扳着他的肩将他拉回帐子里。
他动作还是凶,但总算收敛了些。陈岁云也不能在这会儿和他掰扯这些,只在嘴里叽叽咕咕骂些什么。
陈岁云在床上从来不哭,弄得再狠也不哭。但是他会骂人,骂的还挺脏。二转狗死
冬天天亮的晚,韩龄春起床的时候外头还有些灰蒙蒙的,这一整条街安静的不得了。他作息很规律,每天六点准时起床,七点不到就已经洗漱好准备吃早晚了。
陈岁云耷拉着眉眼陪他,阿金把早饭端到桌子上,几根油条,两碗豆浆,两笼生煎,一大碗馄饨,还有油酱醋等调料。
两人坐在桌边吃饭,韩龄春手边放着报纸,时不时翻动几下。
吃过饭,韩龄春仍坐在窗边看报纸,陈岁云把昨天韩龄春换下的衣服拿给阿金,叫他送到店里干洗。
陈岁云刚打发阿金出去,就见有人从楼梯处过来。
来人是陈霜华,他从外头回来,羊毛大衣上还带着寒气。陈霜华比陈岁云高一些,生的十分漂亮,五官锋利而俊美,眼睛有些发灰,不说话的时候气质阴郁,一开口就变成了游戏人间的浪荡公子。若不是在此时此地,他倒像个优雅散漫的外国贵族了。
陈霜华看见了陈岁云,便往这边走过来,挑着眉笑,“听说六小姐来找你了,阵仗大得很呐。”
“六小姐?”韩龄春听见了陈霜华的话,问道:“哪个六小姐?”
陈霜华不知道韩龄春也在,他住了口,只站在门口对韩龄春打了声招呼。
韩龄春颔首回礼,看向陈岁云,陈岁云三两句将六小姐的事情说了,道:“现在的小姑娘,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韩龄春笑了,调侃道:“岁云先生风采不减当年。”
陈霜华倚着门,饶有兴致的看向陈岁云。
陈岁云道:“你不是刚从外头回来?去歇着吧。”
陈霜华点一点头,站直身子,到对过他自己房间去了。
陈岁云回来,提起水壶倒了两杯茶。韩龄春收起报纸,将边角折叠地整整齐齐,道:“昨天他不在,是在外头过夜的?”
陈岁云道:“田太太的外甥女从国外回来,田太太邀请他去马场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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