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正好有座茶楼,姚嘉笑道:“我请你去楼上坐坐罢,也能看到变戏法的,还暖和。”
“好。”韩璧君应下,与姚嘉一起走进茶楼里。
韩璧君明显是有心事,姚嘉叫人上了几样茶点,问道:“你一个人出来的?你哥哥怎么也不找个人陪你。”
提起韩龄春,韩璧君面色有些奇怪,姚嘉看在眼里,猜测韩璧君是跟韩龄春闹了别扭跑出来的。
她还是个藏不住事的小姑娘,姚嘉还没旁敲侧击几句,就见韩璧君叹了口气,道:“我本来以为我来上海是来上学的,没想到我家里的意思是叫我来上海嫁人的。”
“哦?”姚嘉问道:“你家里给你看好了人家?”
韩璧君手捧着茶杯打转,道:“我不好同你说,你怕是会告知旁人。”
姚嘉眉头皱起,笑道:“你尽可以说来听听,我保证不对别人说还不成嘛?”
韩璧君摇摇头,“你们都相熟,谁知道你是不是哄我。”传一次蜀香炸一次
“相熟?”姚嘉心中飞快盘算。
“不就是那位容少爷。”韩璧君也不瞒他了,叹了口气,道:“我哥哥说,我们两家是世交,我与他又年纪相仿,听说他如今在上海滩也炙手可热,委实是个难得的青年才俊,所以……”
姚嘉端起茶,心道容祯真是好命,一到上海滩,事业一帆风顺不说,这会儿连妻子都定下来了,还是韩家这样的大家族。
真是让人嫉妒,姚嘉心里感叹。
“可我……”韩璧君欲言又止。
姚嘉看着韩璧君这副忧愁的模样,道:“你不愿意?”
韩璧君低着头喝茶,“我就是觉得太突然了。”
姚嘉定定看着韩璧君,容祯在上海滩的一帆风顺,少不了韩龄春的帮忙。他想让韩龄春跟容祯决裂,所以几次三番撺掇容祯对付韩龄春。没想到韩龄春对此没有做出一点反应,或许原因就在这里了,容韩两家打算联姻。
姚嘉忽然笑了笑,身子挺直,周身气质倏地清正起来。他劝慰韩璧君道:“这是婚姻大事,你若实在不愿意,不如和你哥哥好好谈谈。容祯他的确优秀,只是年轻了些,怕是稳定不下来呢。”
韩璧君没有听懂姚嘉的言外之意,只道:“他年轻,我也不大呀,我也不愿意结婚。”
姚嘉失笑,眼珠子转了转,道:“不说这些事了,你若实在不开心,我带你四处转转,找点乐子罢。”
韩璧君眼睛一亮,“好啊好啊。”
她一边起身一边道:“我看容少爷还不如姚嘉哥哥呢,你还带我四处玩一玩,他呢,连个笑模样都吝啬。”
姚嘉一顿,心里蓦的涌出些奇怪的情绪。
容少爷不如姚嘉,这话听着多好听。
今日天气好,韩公馆的佣人们在搬动韩龄春的藏品,书画古董之类都拿出来晒晒,预计过年的时候换上一批新的应景。
陈岁云见外头阳光那么好,就叫把衣裳也拿出来晒晒。上海天潮,衣柜里的电灯泡从早到晚亮着,烘烤衣裳。陈岁云总觉得这样烘过的衣裳有一股生硬的金属味,他更喜欢太阳晒过的味道。
客厅里摆满了鲜花,鲜切的玫瑰,百合,郁金香,雍容大方。插在褐色陶罐里的玉兰,腊梅,疏落有风骨,一盆一盆的三角梅、蝴蝶兰、晚香玉,隽永秀美。
韩龄春要陈岁云布置别墅,陈岁云并没有大动,只添置了些鲜花,错落有致地摆放在别墅的大小角落,寒冬腊月里硬是有一股万象更新的气氛。
韩龄春今日难得做中式装扮,银底青花的一件长衫,显出一种清隽斯文。他还把金丝眼镜戴上了,金色流苏垂在耳边。
韩龄春在写字,狼毫毛笔落在红纸上,写的是春联。
陈岁云在一边摆弄几支冬青,火红明亮的冬青果挂满枝头,看着就热闹。
“过来磨墨。”韩龄春叫他。
陈岁云只好放下自己手里的花材,走到韩龄春身边给他磨墨。
韩龄春写字很有风骨,他的家世和底蕴就在这里显现出来了。
陈岁云现今也算有钱,也会品酒,跳舞,跑马这些有钱人家的玩意儿,但是写字不行,一落笔,有教养和没教养的差别就出来了。
“多写几张,”陈岁云道:“我回去贴在家里。”
韩龄春看了陈岁云一眼,这会儿他眼睛倒是明亮,看向韩龄春的目光也有些不易察觉的崇拜。
陈岁云喜欢读书人,对读书人总是很推崇。就像容祯,他是香港学成的硕士,陈岁云就觉得他很了不起,觉得他年轻人大有可为。
韩龄春身上,商人气更重。他虽然自小接受良好的教育,但实际上他是没有学历的。该上大学的时候他从上海逃跑了,后来在欧洲游荡,也先后去好几所学校听过课。不过鉴于他没有学生身份,所以也就没有拿到结业证书。
韩龄春想了想,把笔递给他,“你要不要也写几个字?”
陈岁云摇头,“我写字很难看的。”
他更喜欢看韩龄春写字,韩龄春写的字好看,写字的手好看,写字的神情也好看。
韩龄春想教他写字,推着他叫他拿笔。其实是想从背后环着他,想学一学人家古人赌书泼墨的风雅。
只是还没上手,韩璧君就回来了。
她拎着包,嘴里哼着歌,一见屋子里多了这么多花,欢喜道:“哪来的花儿,真好看。”
韩龄春看了韩璧君一眼,松开陈岁云,要笑不笑的样子,“瞧见窗边有盆仙人掌了吗?给你的,那你房间里养去罢。”
韩璧君不喜欢仙人掌,她喜欢一个红釉瓶里的芍药,盛开的白芍药插在水瓶里,花瓣一朵一朵都舒展开了,蓬松如云,漂亮极了。
“我就要这个。”韩璧君把花瓶挪过来,还怕碰掉了芍药的花瓣。
陈岁云还站在韩龄春身边,推了推他,道:“接着写呀。”
韩龄春这才收回目光,继续写字。
门铃忽然响起了,佣人去开门,走进来一个穿青色马甲的年轻人,他是容祯的小厮,手里拿着请帖,道:“我家少爷今晚在熙园包了场,请陈岁云先生去听夜戏。”
陈岁云愣住,下意识看了看韩龄春。韩璧君也不说话了,觑着韩龄春的神色。
韩龄春的眼睛藏在镜片后面,情绪不明。
陈岁云从韩龄春身边站起来,对那小厮道:“多谢容少爷美意,只是我今晚不得空,走不开。”
那小厮执意把请帖留下,道:“我家少爷诚请陈先生一会。”
请帖最终还是被放下了,那小厮走之后,客厅里便安静了下来。
陈岁云打开请帖,帖子是容祯亲自写的,笔迹十分飘逸,末尾盖了容祯的私印。
韩龄春没说话,只不小心写废了一张纸。陈岁云见状,忙上前帮他换了一张纸,小声道:“我今晚不会去的。”
韩龄春对他笑了笑,笑的陈岁云怪瘆得慌。
“我把收拾好的花放楼上去,你慢慢写。”
陈岁云躲楼上去了。
韩璧君往嘴里塞了颗陈皮糖,坐在沙发里,幸灾乐祸道:“四哥,你也太沉得住气了,人都踩你脸上了。”
作者有话说:
韩老板,学历高中毕业
第21章
陈岁云推开卧室的窗户,往窗台下花几上的杜鹃盆栽里洒了点水。
这是一盆粉杜鹃,足有两尺高,花瓣粉中带晕,灿若云霞,好看且昂贵。陈岁云不太会养花,韩龄春倚在门边看他,照着他这样的浇水方法,这盆花活不到过年。
“你想去吗?”韩龄春道:“你想去就去,我不拦着你。”
他又这样,装模作样。陈岁云看他一眼,道:“那行,你要没有不高兴,我就去。”
陈岁云放下水壶,道:“毕竟他来请我,阵仗这样大,我要是不去,多伤人家的脸面呐。”
说着,陈岁云就走到衣帽间,开柜子找衣裳。衣帽间内壁挂着好些个荷包,里头装着香料,把整个衣帽间熏出淡淡的香味儿。
韩龄春走上前来,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灰蓝色的绒缎长衫,腰间绣有一只完整的翠鸟。
“这件衣裳还没上身呢,不如穿这件。”
陈岁云接过衣裳,倒拿不准韩龄春的意思了。他不打算赴宴,一来,他要是去,韩龄春的面子往哪儿搁?二来,容祯对他本来就有点心思,他不打算应和人家,自然也不好去。
“我希望你觉得自己是自由的。”韩龄春站在陈岁云身后,胳膊环在他身前,解开他领口的盘扣,要给他换衣裳。
“我觉得?”陈岁云冷笑一声,挣开韩龄春,自顾自把盘扣扣上,道:“这话比你之前说的还要装模作样。”
陈岁云下楼,韩璧君在楼下摆弄韩龄春没写完的春联,抬头看见陈岁云一边扣着扣子一边下来,捂着脸道:“呀,这天还没黑呢,你们也好意思。”
“什么话。”陈岁云斥了她一句,叫人把外面晒着的东西都收回来。
韩龄春跟着陈岁云从楼上下来,韩璧君嘲笑道:“干嘛呢,上楼下楼的,捉迷藏呢。”
韩龄春走到沙发边坐下,摘下金丝眼镜,漫不经心道:“你又没事做了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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