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羽睡在房中央的大床里。床帘半开,流苏垂落,牧羽抱着枕头睡得淹没在被子里,只露出一点点脑袋。地上放着一个摊开的行李箱,里面是收拾到一半的物什,仔细一看,都是牧羽从前留在云海没有带走的旧物。
地毯厚软,牧汉霄悄无声息迈开脚步,来到床边。牧羽睡着的时候与醒着时颇有差别,他睡觉喜欢蜷着,原本就纤瘦,蜷缩起来更不占地方。很乖地闭着眼睛,脑袋抵在枕头里面,安静得像个白色的人偶。
桌上放着一瓶只剩半瓶的威士忌,地毯倒着一瓶喝空的浆果酒。牧羽脸颊红扑,深深的夜色照耀下,唇红得艳丽。看来是烟抽了个尽兴,酒更不必说。
牧汉霄低头看着床里的牧羽。那始终萦绕不散的淡香便是从这里而来,融进夜风和月光的清冷,飘飞弥散,幻境一般蔓延进感官的深处。
吸气,呼出。气息透过鼻腔和舌尖钻入大脑,产生间歇峰值的刺激。牧汉霄眼眸沉沉,手仿佛静止垂在身侧。呼吸声缓缓起伏,像无止尽的黑色海面,吞下所有声音。
阳光伴随着清脆鸟鸣传来,牧羽被礼貌的敲门声吵醒,门外厨师询问他是否已起床,早餐已做好。
牧羽昨晚在牧汉霄家一个人闹腾了个尽兴,慵懒从床上坐起。阳光落满房间,牧羽起身看了眼摊开放在地上的行李箱,东西差不多都收拾好了。
他昨晚回了云海,收拾自己遗留在这个家里的最后一点东西。结果收拾到一半看见客厅桌子底下的烟,顺手就把柜子里的烟都翻出来揣进了兜里,又开了酒柜拿出两瓶酒,边喝小酒边开着音响哼歌,摇头晃脑把东西扔进行李箱。
牧羽穿好衣服,一摸兜,藏在里面的烟没了。牧羽无语半天,决定不和老男人计较这种小事。他把最后一点东西塞进行李箱,盖上行李盖,拎起来走电梯下楼。
早间的光清浅舒适,牧羽出来,餐厅的桌上摆着精致的早餐,牧汉霄坐在客厅沙发看平板电脑,仍是西装革履,面前放着一杯热咖啡。
他看一眼牧羽,牧羽笑着与他打招呼:“早上好啊。”
牧汉霄收回视线:“去吃早餐。”
牧羽没听见他说话似的,拖着行李箱走到他面前。他拿出一个证,打开有模有样看了看。
“唔,结婚证。”牧羽托着下巴念结婚证上牧汉霄和柳姝嫣的名字,两人的证件合照清晰明了,公章盖在他们两人的名字上。
牧羽把结婚证拿到牧汉霄面前:“真结婚了?”
牧汉霄皱起眉,把平板放到一边,“你又要闹什么。”
空旷静谧的客厅,光缓慢游移。牧羽垂眸注视着牧汉霄,明亮的一点翠绿淡去。
牧羽好声好气问:“是不是真不要我了?”
牧汉霄没有回答。牧羽恍若想起什么,“啊......是我自作多情了。你早就不要我了,你的什么来着?——‘规矩’,按你的规矩,我连你的弟弟都不能算。”
他拍拍行李箱的拉杆,“既然这样,我就老老实实滚出去,再也不来骚扰您啦。”
牧汉霄的声音掺进一丝难以察觉的危险:“你又想往哪跑?”
牧羽却只是挂着假笑,“关你什么事?”
他随手把结婚证哗啦甩进牧汉霄怀里,转身走向大门。
“再见。”
牧羽扔下这两个字,拉开门离开了这个房子。
六年前他也是如此拖着行李箱离开了云海。不同于今日虚伪的心平气和,六年前两人爆发激烈冲突,牧羽要出国读大学,牧汉霄不同意,那是牧汉霄头一次那般情绪外露,怒火中烧的模样吓坏了管家和女佣。
但吓不到牧羽。十八岁的牧羽只觉得可笑,然后轻飘飘提着行李箱走出了大门。
他可笑牧汉霄为什么要发火。
明明是牧汉霄不要他,他才自己滚的。
引擎低声轰鸣,牧羽离开了云海。牧汉霄一个人坐在客厅,餐桌上的早餐已经冷了。
他燃起一根烟,很快抽完,接着燃起第二根。第二根烟抽完的时候他拿起手机,拨出电话。
“......看好他,行程随时同步给我。”
“还有。”
牧汉霄语气森寒,“不要再让我看到他进医院。”
第11章
几天后牧羽前往美国,带上了陆豪和谢鸣。
范恩亲自在机场迎接他们,高大的男人上前拥抱牧羽,“我的赫尔金!你终于肯来帮我一把了,你都不知道你们走了以后我一个人多难过。”
牧羽拨开他,“少来,我看你每天泡吧蹦迪玩得很开心啊。”
范恩嘿嘿笑,与陆豪和谢鸣热情打过招呼,带着一行人前往下榻处。牧羽和陆豪仍住在他们曾经的工作室、牧羽在国会大街的房子里,谢鸣独自住酒店。
牧羽这次来是为谈一桩重要买卖。范恩与对方交涉过数次,但品牌方是老牌龙头企业,字里行间颇看不上他们这种小公司,谈判陷入僵局。经过综合评估后,牧羽决定带着谢鸣亲自过来。
几人吃过饭后就在牧羽家里商讨。谢鸣翻看文件,牧羽在电脑前写方案,范恩凑到他旁边:“第一天来就开始工作吗?我想我们可以先去喝点小酒,聊些开心的事,你觉得呢?”
陆豪说:“他现在全面禁烟禁酒,你要是想他多活几年,就和我们配合行动。”
牧羽面无表情道:“今天不和对方谈拢,明天就能被别人抢了先,你作为老板连这点时间意识都没有?还有,你这写的是什么稀烂方案?难怪他们不搭理你,你不会飞叶子了吧?说了让你干活的时候清醒点!”
范恩刚接到人还没来得及和老友拉家常就被骂,举起双手不敢吭声了。
谢鸣效率极高,第二天就给出一整套详细且切入要点的谈判方案和文件。范恩惊呆了,问牧羽从哪找来的得力助手,牧羽说人家自己来应聘的。
范恩:“这种人能自己走进我们公司应聘?你在逗我吗赫尔金!”
陆豪在一旁乐:“你是不是忘了赫尔金的家族资源?他只是懒得利用,但不代表没有。”
范恩这才释怀。他约了品牌方隔天见面,牧羽顺便去趟公司,转一圈后确定范恩还是有在好好经营,便让谢鸣留下来接着对账,自己领着范恩和陆豪回了家。
陆豪饿得肚子咕咕叫,叫了披萨和可乐送到家里。三人还和大学那会儿一样围坐在地毯上吃披萨聊天。牧羽的家也没有变样,范恩定期让人上门打扫,有时自己就在这边办公和休息。
“赫尔金,你看起来精神不大好。回去以后发生什么事了吗?”范恩问。
陆豪说,“还不是他家里的破事。”
范恩同情道:“我就说你不该回去,你在这边至少是自由的。”
牧羽懒洋洋倚在沙发上喝红茶,“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这才是我的自由。”
范恩摊手。他两口吃一块披萨,咕咚灌着可乐,忽然想起什么,“噢,我忘了说一件好像无关紧要的事。”
“无关紧要的事你说什么说?”
“因为这件事对我来说不重要。”范恩耸耸肩,“一个花边新闻罢了。品牌商的CEO是个基佬,上过很多男人,之前因为性骚扰被告过。”
陆豪差点把披萨喷出来。牧羽不为所动,范恩琢磨道:“明天的会谈他很可能要来,他这种经验丰富的基佬,一定一眼就能看出赫尔金是同性恋吧?如果他对赫尔金有意思,那不就糟糕了吗?”
牧羽笑眯眯地:“那不是正好?他看上我,我和他上个床,这笔单子就不用费劲谈了,直接成交。”
陆豪和范恩同时大叫“你想都不要想”,并严词谴责他的无节操。牧羽被吵得翻白眼,杯子一扔,上楼睡觉去了。
谈判的地点定在对方的公司大楼,牧羽换上西装,头发梳起露出额头,戴一副装模作样的金丝眼镜,领着另外三人进会议室与对方的人握手打招呼。
其中一男人热情上前迎接牧羽,“您好,想必您就是格林卡先生。我是托姆,我将主要负责与贵公司的商业合作,这是我的名片,请收下。”
范恩在身后给陆豪递眼色,示意就是他,就是这个基佬。陆豪收到电波,看托姆一直握着牧羽的手,马上上前强行把他的手抓到自己手里,“您好您好,久闻托姆先生大名!”
牧羽也看出这人眼神不对,只装作没看到。为了表示对双方合作关系的重视,牧羽将亲自在会议上做产品演示。牧羽讲演的时候,托姆坐在台下听得很认真,时而点点头,时而向牧羽提出问题,看起来对他们的公司业务很感兴趣。
会议结束后近晚餐时间,托姆主动提出邀请他们共同进餐,并表示明天可以再商讨合同的签订问题。这意思似乎是快成了,众人便答应了他的邀请。
席间托姆很绅士,一直与牧羽谈天。他想给牧羽倒酒,陆豪在一旁说他酒精过敏不能喝,他也没有坚持,转而给牧羽叫来果汁。牧羽喜欢吃桌上一道奶油甜点,他大谈美国甜点的前世今生和动植物奶油的优劣,牧羽配合作认真倾听状,还时不时作吃惊赞叹脸,装得惟妙惟肖,十分逼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