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元安颇为无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儿。”
“能让你烦躁的人,那必然有两把刷子的,”夏以酲由衷地说,“元安哥, 你适合更好的人,我配不上你的。”
唐元安:“小酲,别这么说, 你有你的闪光点,我一直很欣赏。”
“但是欣赏未必是喜欢。”夏以酲尽管神色疲倦,眼睛依旧亮亮的,“元安哥,我很衷心的希望你能找到属于自己幸福,而不是守着一个求而不得人。”
“……”
“我的心没办法放在你身上,你是商人,应该不会做亏本生意吧?”
唐元安注视着夏以酲半晌, 无奈地笑了笑,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仓库距离夏以酲的公寓不远, 开车十分钟,唐元安把夏以酲送到小区门口就离开了。
夏以酲步行走进小区, 说开了这件事心里轻松不少, 步伐都轻快一些。
小区绿化里种着茉莉,混杂着湿土的气息, 在夜晚幽谧清新,只是沿路的灯光不太明亮,走在小路上有一种阴森的感觉。
夏以酲远远地看见楼下站着一个身影,起初没注意,越靠近觉得身影越熟悉。
男人听到脚步声靠近, 转过身来, 一手抱着满天星,一手提着蛋糕盒子,对上夏以酲诧异的视线。
习隽野穿着休闲的西装,夜色衬得他如山一样的挺拔沉稳,他上前一步,低声开口———
“夏以酲,生日快乐。”
第99章 【心碎】
夏以酲没想到习隽野会来的,更没想到他会来给自己过生日。
横在他们之间的是无可奈何,夏以酲早就不抱希望能有以后,习隽野不主动的态度也说明他们在这方面的默契。
夏以酲看着眼前的男人有些回不过神,咽了咽嗓子,干涩的疼痛提醒他这不是梦。
习隽野再进一步,站在距离夏以酲几米的距离,把手里的花递给他,紫色的满天星忧郁浪漫,大簇大簇的小花穗在夜色下显得神秘优雅。
夏以酲盯着这一大束花,他眨了眨酸疼的眼睛,伸手接过来。
包装纸上留有习隽野掌心的温度,他的手指蜷缩起来,指腹摩挲着塑料纸。
“其实……”夏以酲开口,垂眼看着花束,“我不过生日的。”
他的嗓子是哑的,语气又轻,听起来有几分可怜的感觉。
以前是没人给他过,除了楚寒没人在意这个日子,现在……想一起过生日的人迟迟未见,就算和朋友一起热闹一番,喧嚣过后是更寂寥的凄凉。
夏日的晚风不凉,吹在脸上带着几分潮湿的泥土气息,花香掺杂其中,是属于盛夏的独特。
习隽野颔首:“我知道。”
夏以酲抬眸,路灯映进他的眼底,湿润又透亮,“你知道?”
“嗯。”习隽野说,“但我……想给你过。”
他注视着夏以酲的眼睛,认真又沉缓地说,“这是我的欠你的。”
夏以酲鼻子发酸,慌张地移开视线,嗓子发紧,“那……上楼吧。”
“不用了。”习隽野拒绝。
“嗯?”
“就在这挺好。”习隽野看向路边的长椅,“还没过十二点,吹个蛋糕?”
他们在长椅坐下,夏以酲解开绳子,注意到身边人略显僵硬的身体,好笑地问:“怎么了?给我过生日,你紧张什么?”
习隽野没回答,很快夏以酲就知道他紧张什么了。
盒子打开,那是一个六寸的小蛋糕,上面是用各色的奶油画的小花,花瓣饱满,但是整体的花形塑造得不太成熟,有些歪歪扭扭;蛋糕中间写着“酲酲生日快乐”的字样,不算好看,甚至有点丑。
夏以酲问:“你做的?”
“嗯……”习隽野神色有些别扭,“很丑是吧?”
夏以酲端起来仔细打量,直接问:“做毁了几个?”
“……四个。”
他整个下午都泡在蛋糕店里,前四次都做得不忍直视,浪费了店家好多原材料。
虽然他每个都交了钱,但总这么浪费食物也不是个事儿。
最后店家下死命令,说如果这第五个再做不好,就由店家帮习隽野做。
还好,第五个做的勉强能看,就是写字的时候手抖了一下无伤大雅,但和店里卖得肯定比不了。
夏以酲想象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在蛋糕店里小心翼翼又懊恼万分的样子,不由得笑起来,“我很喜欢。”
习隽野:“真的?”
“嗯,当然。”夏以酲凑近闻了闻,奶油一向令他恶心,这次却没觉得多难受,心情直线上升。
习隽野松了口气,把蜡烛插上,用火柴点亮,“许个愿吧。”
夏以酲看着蛋糕上的“24”很不满意,“你怎么不给我弄个18啊?”
“……?”
“我这脸像24的吗?”夏以酲撇嘴,小火苗在他眼亮起微光,“永远18岁懂不懂啦?”
“……”不懂,过生日不是实事求是吗?
“算啦,下次吧。”夏以酲闭眼许愿。
习隽野听到“下次”,嘴角扬起,张口想答应,可想到二人如今的现状,笑意减淡。
夏以酲的愿望好像挺少的,一秒就许完了,“呼”的一下把蜡烛吹灭。
“许的什么?”习隽野问。
夏以酲不满,“愿望怎么能说呢?说出来就不灵了。”
他低头找盘子和刀叉,“快给我切一块啦,我要尝尝味道。”
习隽野给夏以酲切了一块,目光灼灼,期待他的反应。
夏以酲插了一块蛋糕放进嘴里,甜腻的奶油质地在舌尖化开,浓郁的草莓味占据口腔,明明是很甜的味道,可是心里止不住的恶心,心脏传来尖锐的疼痛。
蛋糕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记忆深处被尘土掩埋的苦楚,“咔嚓”一声,魔盒开启,当年分手时的痛苦顷刻间席卷过来。
“……呕——!”夏以酲无法忍受,慌乱地将蛋糕放在一边,扭头干呕。
他晚上没吃东西,吐了一阵也吐不出东西,更多是心理上的不适。
习隽野脸色一变,放下东西蹲在夏以酲旁边帮他拍背。
夏以酲的胃里和食道痉挛,额头冒出冷汗,一只烦躁的手掌强势地插入他的指缝,制止了他掐自己。
夏以酲干呕了一会儿,喘着气靠在椅背上,看到习隽野晦暗的双眼,心里咯噔一下,慌张地解释,“不……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蛋糕的原因,是我……我的原因。”
他嗓子本来就哑,干呕一阵后更说不出话来,开口火辣辣地疼,可他顾不得,不想让习隽野误会。
习隽野沉默地注视夏以酲一会儿,抬手擦去他眉尾的汗珠,“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夏以酲嘴唇发白,手指又冰又凉。
“吃不了蛋糕,是什么时候的事?”习隽野缓缓问。
夏以酲瞳孔猛缩,呼吸停滞,“你……你怎么会……”
这些年他一直藏得很好,就连楚寒都被没发现。
当年他把巧克力蛋糕塞了满嘴,说下分手的话,回酒店后就吐了。
吐得昏天黑地,胃里翻江倒海,他趴在马桶边一个劲儿地劲儿地干呕,一副要把整个胃都吐出来的架势,眼泪鼻涕同时涌出来, 食道反复抽搐,苦不堪言。
第二天他发起了高烧,一向讨厌去医院的人独自去买药、挂水,又担心习隽野受了刺激回去找他,输完液后马不停蹄地赶回出租屋收拾东西,拖着滚烫的身体去找楚寒。
曾经楚寒说过如果执意和直男交往,以后别哭着去找他,但真见了夏以酲这副憔悴的样子根本不忍心让他流落街头。
从那以后,夏以酲就吃不了蛋糕。
曾经最喜欢的食物成了令他恶心的阴影,刚开始那会儿闻到奶油的味道就受不了,嘴里反酸水,无法忍耐的恶心萦绕心头。
后来慢慢好了一点,勉强能闻,却还是如法入口。
夏以酲深知这个和怕黑一样是心理因素造成的,但他从来没有去看心理医生的打算。
———吃不了蛋糕就吃不了,难受就难受。
习隽野在那么大的压力下都没有提分手,他却主动提出来,这是应有的代价,活该承受。
只是夏以酲想不到,自己明明藏得这么好,为什么习隽野会一眼识破?
朝夕相处的人识破就算了,他们五年未见,重逢后也没有多少相处的时间,就因为他吃一口蛋糕作呕的反应?
夏以酲愣愣地看着习隽野的脸,他背光蹲在面前,面孔浸没在黑暗中看不清神色,握着夏以酲的手一寸寸收紧。
“那年除夕夜,”习隽野的声音像被粗粝的沙子磨过一般沙哑,“我去看过监控。”
———重逢之后,这是第一次提起曾经。
他们以为只要不提、只要目光永远朝前,那些在灰败日子里折磨出伤口就可以当做不存在,曾经欢笑和泪水一同尘封进不见天日的海底,被名为时间的利刃腐蚀,肉体随之腐化,只剩一个行尸走肉的躯壳,麻木漠然地走过余生。
可事实证明,他们错了。
就算只字不提,深可见骨的伤口依旧会痛,过去种种从未遗忘,只是放在最安全地方,化为珍贵的宝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