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诺布说,“就你春天来医援那会儿,后面就一直没来过,听达瓦说他们这次去的地方太远,中途好像一直就没回来。”
达瓦是格勒姥爷的孙子,今年刚满十岁。
病房门口,达瓦抱着胳膊蹲在地上,下巴抵住膝盖,怯生生地把自己卷成皮球。
听到有脚步声靠近,他才缓慢地抬起头来。
待看清来人是俞锐后,达瓦很快站起身,眨巴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嘴巴里“啊啊”了两声。
他身上还穿着藏袍,衣服显然是不合身的,刚一站起来,左肩上的袖袍便往下滑出一大截。
俞锐走到跟前,抬手帮他往上提。
游牧的藏民,长期暴露在紫外线下,导致达瓦的皮肤黑黄黑黄的,但脸颊却又是红扑扑的两块,跟抹了腮红似的。
达瓦是聋哑人,不会说话也听不见,俞锐便半蹲下来,冲他比了几句手语。
看明白对方意思之后,达瓦先是激动地眼眶一红,不停地点头,接着又着急地用手语回复他。
其实俩人比划来比划去,一共也没说几句话。
无非就是俞锐告诉达瓦,他爷爷现在的情况很严重,手术不能再拖了,然后跟他说,你现在是小男子汉,不能害怕不能哭,等你爷爷醒了,你还得好好照顾他。
达瓦是格勒姥爷捡来的孤儿,俩人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彼此的依靠。
这些年格勒姥爷始终不愿意手术,其中最大的原因,便是担心手术要是有个万一,达瓦年纪这么小,以后一个人该怎么生活。
俞锐每年都来藏区义诊,每次来都会去看望爷孙俩,所以达瓦对他很熟悉,也很信任。
俞锐也没再多说什么,接着便和诺布换上无菌服,进到监护室查看格勒姥爷的情况。
这次会突然发病,主要还是因为一场感冒引发了严重的颅内感染。
格勒姥爷当时晕厥在家里,被其他牧民发现后送到医院。
入院以来,诺布已经给他做了全面的检查,同时,俞锐出发前已经拿到电子版的检查报告,对格勒姥爷的基本情况也都很清楚。
监护室里,格勒姥爷人倒是清醒了,但还插着鼻管不太方便说话,看到俞锐只是轻抬了抬手,跟他打了下招呼。
大致查体过后,俞锐又看了眼病程记录,以及监测仪上显示出的核心数据。
之后,俞锐俯身在格勒姥爷耳边说:“放心,你的情况还算稳定,手术安排在明天,结束后再观察几天,恢复好的话,你很快就能回家。”
格勒姥爷轻缓地点着下巴,冲他眨了下眼睛。
监护室出来,俞锐摘掉口罩,跟诺布说:“做得不错,感染和颅压控制得都很好,低蛋白血症也纠正过来了。”
“谢谢俞哥。”诺布憨憨地笑笑。
路过达瓦,俞锐又跟他比划了几句手语,跟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这才抬腿离开。
原本该回酒店,但诺布跟在旁边,小声问他:“俞哥,有一个病人,你能不能也帮忙看看?”
俞锐脚步都没停,一整天都在路上,水都没喝几口,他径直走向饮水机,接下一杯清水喝完,然后才道:“先说说看什么情况。”
“是昨晚急诊接进来的小孩,来的时候头疼呕吐得厉害,病人家属说上周刚在外院做过一次开颅手术。”诺布将大致情况说了一遍。
“病因是什么?肿瘤?”俞锐又问。
“不是。”诺布摇头说,“我看过外院的检查报告,上面提示说,大脑半球肿物切除,病理报告提示炎性病变。”
俞锐背靠在墙上,略一思索:“脑膜炎吗?这应该属于神经内科,或者感染科,怎么会到你那里?”
“没错,急诊后面也发现搞错了,又给安排到神内那边。”诺布急切地说,“可是俞哥,我看了全部的报告,我感觉这个病人绝不是简简单单的脑膜炎。”
俞锐偏头看着他。
诺布表情僵滞一秒,谨慎道:“神内那边目前是在按常规脑炎治疗,我去看过好几次,总感觉不对劲,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可能是我疑神疑鬼,或者就是某种直觉。”
一段话说得不清不楚,但诺布神色里尽显担忧。
于是俞锐点了点头,捏掉纸杯送进垃圾桶:“你先把病人资料调出来,我看看再说。”
表情瞬间变幻,诺布高兴地立马应下:“好的俞哥。”
作者有话要说:
既然又是周一,那咱就一起搞搞事业吧~
ps:不得不说,成年后的锐哥,搞起事业来还是很迷人的,(#^.^#)
第36章 晚安
深夜,酒店走廊。
电梯门刚一打开,顾翌安率先抬腿迈出来,曹俊落后两步跟在他后面,正握着手机打电话。
他俩今天上午的飞机落地江北,紧跟着直奔西南军总院,忙到现在晚饭都没吃。
曹俊戴着眼镜都藏不住眼底的疲惫。
顾翌安更没好到哪里去,又是开会又是进实验室,大部分时候还都是他在主持大局。
一整天都在来回不停地说话,导致他嗓子粗哑得已经快张不开了。
快步走到房间门口,顾翌安房卡还未掏出来,手机在裤兜里先震了两下。
他伸手去掏,拿出来一看,信息居然是俞锐发的。
——翌哥,休息了吗?
微信还是某次研究组会议过后加的,到现在为止,聊天记录都还是一片空白。
连药都得转交的人,冷不丁发来这么条信息,顾翌安愣了愣,随即点开屏幕,回复道:没有,手术做完了?
这边刚发出去,屏幕顶端便显示着正在输入,顾翌安盯着手机,一时间连门都忘了开。
“怎么不进去?”曹俊挂断电话走过来。
顾翌安这才按掉屏幕,掏出房卡刷开门。
腿才迈进去一半,曹俊“唉”一声,叫住他:“王主任问你要不要出去吃个夜宵,好不容易来趟江北,他说要带我们去吃麻辣火锅。”
手机接连两次震动,信息一下过来两条:
——手术定在明天。
——你现在方便吗,我这边有一个病例,想跟你聊聊。
顾翌安匆匆看了眼,插卡开灯,关门前冲曹俊道:“你去吧,我不吃辣。”
房间自带智能系统,廊灯亮起后,落地窗帘缓缓拉开,窗外是迷人的江景夜色。
行李箱放在一边,顾翌安伸手扯掉领带,解开衬衣最上方的两颗扣子,而后直接拨出语音电话。
等待的过程中,顾翌安将电话开免提放在吧台上,拧开一瓶酒店预留的矿泉水喝。
“嘀”地几声后,俞锐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翌哥。”
顾翌安喝完水,先清了清嗓子,之后说:“什么情况,你先大概说一下。”
俞锐也没说别的,“嗯”了声,便直奔主题:“有个6岁的小女孩,溺水抢救回来后接连出现不明原因头痛,后来在当地医院做了脑CT,发现左侧枕叶和顶叶多处都有明显占位,所以当地医院就给她做了开颅手术切除。”
说到这里,俞锐明显地顿了下:“但术后不到五天,病人头痛加剧再次入院,而且之前的病灶组织提示有炎性病变。”
情况大致了解完,顾翌安将手里的矿泉水放下,拿起手机问:“检查都做完了吗?”
“能做的都做了,其他结果都正常,但头颅CT显示,之前切除位置附近再次出现了占位性病变,而且情况比之前还要严重。”
“报告和片子有吗?”
“有,我现在传给你。”
从吧台背后走出来,顾翌安拿出手提电脑,径直坐到沙发上。
电脑放在腿上,开机过后,信息提示音“嘀”个不停,顾翌安将俞锐发来的检查报告全部下载下来。
他俩工作的时候,习惯是一样的,不喜欢被人中途打断思路。
所以顾翌安正在查阅病历资料的这会儿,电话那头俞锐也没再出声。
俩人都在酒店房间里,周围环境都很安静,除了一点微弱的电流声,剩下的便只有衣服布料偶尔摩擦出来的声响。
浏览报告很快,但看完后,顾翌安不自觉皱了皱眉。
胳膊搭在扶手上,指节抵住下颔,顾翌安沉吟片刻,先是问俞锐:“你怎么想?”
电话那头先没说话,只有沉缓的呼吸声。
过了好几秒,顾翌安才听见俞锐开口:“病理结果显示没有肿瘤细胞,医院这边的常规抗感染治疗基本毫无效果,从临床表现上看,我怀疑是阿米巴性脑膜炎。”
停顿两秒,俞锐接着又道:“但我也只是猜测,毕竟这类病例国内实在太少见了,临床上误诊和漏诊的也不在少数。”
目光依旧落在电脑屏幕上,顾翌安指尖轻点着下巴沉思。
事实上,他和俞锐的判断基本是一致的,甚至可以说,他比俞锐更了解这种病。
阿米巴性脑膜炎,是前两年才正式命名的。无论是在国内,抑或是在国外,这种病症都还相对罕见,因为很难及时确诊且病情进展迅速,所以一旦确诊病死率就极高。
顾翌安去年有篇论文,讲的就是如何通过基因测序加速确诊阿米巴性脑膜炎,让患者能够在早期阶段便能获得针对性地抗炎和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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