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看向展昭时,他面上除了焦虑却是一派坦然。道道鞭伤醒目刺眼,举起盟单的手因着救江宁婆婆而伤,尚未凝止的血染了名单……
展昭,蒋平竟然丝毫不意外白玉堂会爱上他,只是这爱,让两人都太辛苦。
襄阳王不变表态,展昭也不再说话,就这样僵持。
有人自襄阳王耳中耳语几句,襄阳王点头,遂令众兵收了箭弩,放一干人等下来。几人莆一落地,火势中直冲宵汉的冲霄楼缓缓塌陷。
襄阳王心疼的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又是雄霸天下的精锐:“展昭,本王听说你中了冰火九重天之毒?”
意在试探,展昭不觉苦笑:“王爷关怀,展昭铭感五内。”
襄阳王道:“摈退左右,你一个人走过来。”
“不可!”江宁婆婆试图阻止。
“婆婆,展昭虽生犹死,倒不如破釜沉舟赌上一赌。”
“展昭,你这话说的够重的,什么叫虽生犹死,婆婆我不懂。”
展昭惨然一笑:“婆婆不需要懂,只需知道展昭心意已决,莫要再加阻拦。”
江宁婆婆花了半晌来懂展昭话里的意思,最后理解为白玉堂身死他不愿独活。再想阻拦,展昭已经在五步之外,重重箭矢锋芒之下。
“果然有情有义!”襄阳王大笑,似故意放低了声音却是全场人依然听得到的分贝:“展昭,你知道李元昊迟迟不去的用意是什么吗?”
听到这个名字,蒋平留意到展昭周身都跟着一震。
“你,展昭,元昊留下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你!”襄阳王径自说着,丝毫不介意众人投来的非议目光,望着展昭苍白如纸的脸色,又一阵冷笑。
展昭浑身都在抖,鞭伤格外的疼,刻意的用自制力去平复,换来的却是愈演愈烈的失态。陷空岛的人没有人知道他经历过什么,唯有白玉堂…
展昭一步步向他走来,那点白是他唯一的方向,手里握的生疼的是重中之重的通敌名单,毅然决然的步履踩进白玉堂的骨血,以命相换。
两日的时间,展昭失去的已无法用锥心刺骨来衡量。这条命可以不计,他却不可以再眼睁睁失去白玉堂。哪怕那抹白已魂归九霄,他亦不会允许他人再在自己眼前动他一分一毫。
拳握紧,目光收聚,周身被杀意笼罩。
执兵刃的侍卫慑于他的胆魄,自顾自的后退,竟在面前闪出一道人墙,兵刃尚未离手,心已败。
襄阳王暗地里得知赵祯将调兵的一半虎符给了展昭时候就在想,他到底有何过人之处可以令上至九五至尊下至江湖草莽为他神魂颠倒!古来红颜祸乱,可今日立于身前的却是堂堂正正的男人,毅然不容亵渎。就方才接下自己那一箭的卓绝,试问当今朝廷几人能及!
襄阳王不禁仔仔细细的打量,映着火光,这男人有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深邃辽阔而又脆弱,明明灭灭的火把连接天上的星,印在这人眼中是温存的成色,遭遇了那么多,他的脊背依然是挺直的,犹似陪王伴驾烟雨楼前第一次见他,那时候他的眼睛是活跃的,像这跳动的焰火,轻而易举便使自己的得力干将一败涂地,令自己在皇帝面前颜面尽失。那时候龙颜上展开那抹赞许有目共睹。
今天,这个人再次走进自己的视线,眼中的精光磨砺成黯淡,温润蜕变成隐忍,然那腰背脊梁依然是刚直不弯的气量,恍然觉得用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来形容眼前这个年轻人再贴切不过。
只是,眼底瞬间暴起寒戾,这个人永远不可能为己所用。
再过完美的珠玉也终究是他人囊中之物,索性摧毁:“昨个被元昊压在身底下,今天依然可以傲然不群,展大人果然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展昭几乎站立不稳,顿了顿,攥紧的手掌摊开艰难的迈步,迈向白玉堂。
襄阳王的眉心跳了跳。
白玉堂恢复知觉的第一时间听到的就是襄阳王句句见血的挖苦讽刺,心上翻江倒海,一股腥咸卷上胸口,暗暗告诫自己,宁可打掉牙吞进肚子也不能再做一时意气,展昭正一步步走近,他不能再让自己成为要挟的筹码和利器。
他要让展昭知道,他同他在一起。
展昭努力将目光从白玉堂身上移开,因为他意料之外的发现白玉堂的手指动了动,极其微小的动作,却足以令他忽略掉所有的侮辱与刺痛,随着白玉堂的气息,原本沉落淤泥一般死寂的心竟然瞬间活了过来。
白玉堂曾经大言不惭的说过,一只手起主导作用的永远是拇指,没有拇指做什么事都平添了难度,之后绽开璀璨的笑,展昭,一只手上如果我是拇指,你便是最靠近拇指的位置,唯有与你靠拢我才觉得活着有意义,而你也注定要跟着我。说着便伸出手比划了一个拇指靠拢食指的手势,更加得意忘形的笑。
方才白玉堂的拇指微不可见的动了动,与食指相靠。
“王爷是否该兑现承诺放了白玉堂。”那淡淡隐藏的笑竟是这烟火缭绕中最温暖的一笔。
“本王所言,自然兑现,只是那盟书……”
“王爷不释放白玉堂,展某誓死不会交出盟书!”
襄阳王笑:“展昭你看清楚,你中毒在先受辱在后,莫不论区区血肉之躯,即便是钢筋铁骨也挨不过我手上这千钧毒弩,所以,你没有资格跟本王谈条件。”
展昭抬头步上一步,与襄阳王仅十步之遥,面色依然苍白,喑哑道:“王爷所言极是。”
襄阳王因着展昭少有的识时务而喜,同时四下死士却也目不转睛的防患于未然,襄阳王便如众星捧月于众侍卫之中有恃无恐,一个先中西夏的冰火九重天又被自己毒弩损伤的人,又能支撑多久?
一个人缓缓走近,试图将刀架上展昭脖子然后取走盟书。展昭只是无力的看着他手里的刀一点点逼近,没有任何反抗的举动反而配合的艰难的举起手。
襄阳王点头:“识时务者为俊杰!”
展昭微不可见的摇头,下一秒,风行雷厉的夺刀,身形骤然逼近,借着燕子飞的优势和众人疏忽的间隙刀锋直逼襄阳王:“王爷错了,展某只识公理不识时务”。
惊讶层出不穷,与他的举动几乎始于同一瞬,白玉堂全力一带,两名押解侍卫面目相撞,身体颓然滑落。抽身移步,夺了侍卫的腰刀与展昭站在一起。
一切来的太突然,一切又来的太快。
死士做出反应之时刀锋已贴上襄阳王颈项,那想拿展昭手里盟书的人空着手,怔怔面对着襄阳王投来的利刃般的目光,后悔不已,自己的自作聪明无异于是将刀送到展昭手里,命不久矣,想着自己的结局差点就落下泪来。
☆、白玉堂不走
白玉堂侧目看了一眼展昭伤痕累累的展昭,每一道鞭痕印进眼底都成刺目的恨,想想自己这几日亦是游走于生死边缘不禁喜叹参半:“猫儿……白爷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展昭不敢分神,但心中五味陈杂竟比白玉堂心中的百种滋味更为复杂,像有道钩子钩起心头的疤。立身于箭弩之下,此时不是叙旧的时候,再多的言语,白玉堂一个眼神他便读的懂其中千般惦念万般相思。
只是,今日的展昭,还是曾经的展昭么,即便他想,经历那么多真的还回得去么?
“玉堂,走!”展昭的口吻冷硬,咯的白玉堂的心生疼,可他清楚白玉堂重伤在身,强提着一口真气与他并行对敌,却分明同自己一样的强弩之末不堪重负。
见白玉堂不为所动,展昭急怒攻心:“白玉堂,走!听见没有!”
白玉堂捂着胸口,定定的看展昭,这是他第几次危难之时赶他走?记不清了,很多次了,伤口很疼很疼,仿佛比刚才更深刻的疼,是源于那人的带来的感动,还是他永不改初衷的愚笨,他就真的永远都不能想想他自己么?
白玉堂咽了口唾沫润了润干疼的嗓子,艰涩的开口:“猫儿,我知道留下只能给你添麻烦,可你既然做了破釜沉舟的打算,有白爷陪你一起死不好么?”一贯的任性霸道化成眼下的软语相求,其中更多的是无奈和苦涩。
展昭刻意不去看他,哑声道:“多少人等着你,你先走,我有办法脱险。”
白玉堂隔着展昭抬眼望去,几个熟悉到烫眼的面孔,焦急,忧虑,正巴望着自己,火把与火光将暗夜照的犹如白昼,而看的更清楚的是那虎视眈眈的人和数不清的箭,目标对准的,都是展昭。
毁了冲霄楼,劫持襄阳王,自己若再傻到去相信这只猫可以全身而退那白玉堂真的就白活了这二十几年。
了然的笑,他的猫儿连骗人都选不对时候。
展昭目光染了一层水气:“算我求你,马上带着盟书与卢岛主江宁婆婆他们离开!此地不宜久留!”
“娘,”白玉堂怔了怔,复又释然一笑提高了嗓音:“娘,儿子不孝,也许不能给您养老送终,下辈子结草衔环……”
“我呸!”江宁婆婆打断白玉堂的话,“兔崽子,你把老娘当成什么人?你娘我是怕死的人么?今日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