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带你?”
“怕我爷爷。”
杜若水不解,纪云镯道:“我要是给大蚂蚁咬了,爷爷定是又会去找他们麻烦的。”
“再说……爷爷也不肯让我抓蚂蚁。”
“所以,就没人带我了。”
“来找我,”杜若水道,又不放心地补充了一句,“别自己去。”
“嗯。”纪云镯点点头。
纪云镯很快换了钱回来,把换来的六个铜板全交给杜若水,杜若水不肯接,让他拿去给自己买零嘴。
纪云镯皱皱鼻子,眼睛眉毛跟着一缩,露出种弃嫌又极亲近的神情,咕哝道:“你这么说话,好像我爷爷啊!”
“拿着!”他抓过杜若水手腕把他手扳下来在自己面前摊开,将几枚铜钱放进去,扣住他手心不让他动,相触的肌肤一片暖热,“你现在老往外面跑,要用钱的地方可多着哩。”
杜若水觉得纪云镯说这么句话,也挺似大人的。
钱当时他收下来,后来还是用在了纪云镯身上。
到下次他跟石青山离开村子,中途到广东一处客栈,这也是途经诸多客栈里最大最热闹的一间,来往赶尸匠和尸体芜杂。除了给死人用的东西外也给活人卖一些东西。杜若水在老板那儿挑了一朵小巧的绒花,绿色的枝蔓上层递开放着几朵橘色的花,老板说是水仙。
他看这颜色鲜亮温暖,很适合纪云镯。
他把绒花带回去送纪云镯,对方也很高兴,没问他用什么钱买的,当即垂首将花簪在自己鬓边,抬头问:“好看吗?”
“好看。”
其他人在杜若水眼中没有颜色,一律暗淡褪色,彷如水掺多了的墨,不值他多看一眼。唯独纪云镯一人落入他眼中,从眼眸拓入心间,如这绒花的颜色一样生动。
彼时他回过神,为适才出神而忽略对方稍感悔愧,主动问:“今日想做什么?”
“阿哥,你一向比我能干,能不能……”纪云镯从身后捧出一团乌七八糟的杂草,“帮我编一个花环?”
原来是他编的花环……杜若水看着这团没什么形状的杂草一愣,觉得斑鸠那懒东西要是会筑巢,成果也比眼前的形状好。倒也不嘲笑纪云镯,只说:“我试试。”
他起身到四处又寻来一些花,总要选几朵漂亮的花好与纪云镯相衬。而后坐回去对着一把花草枝蔓摸索,紧着眉梢凝定目光严阵以待,纪云镯也不吵他,安安静静在一边守着他。
他忙活了大半晌,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大抵很久罢,好不容易编出一个像模像样的花环,回头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纪云镯靠在他肩头睡着了。他侧目瞥他,这个姿势大抵是不舒服的,纪云镯还有一半脑袋悬空,何况肩膀处也不够柔软,硌人。杜若水看那人睡得不如往日安稳,伸手去一手小心翼翼挪动他的脑袋,一手扶着他的肩,引他变换姿势倒进自己怀里,脑袋垫在自己双腿上。
这样睡更好,他也正好能看清纪云镯的脸。
杜若水低头看了一会儿,将手里的花环轻轻放在对方头上,柔软的草、鲜妍的花掩映着那张脸,真是……
真是……什么?
他想不出来,不由自主伸手向纪云镯,指尖拂过他的脸,霎时空气中泛起涟漪,惊动一番无形的震荡,指下是光阴荏苒,白云苍狗,数年光阴浓缩为一瞬,急剧向外膨胀,无声爆裂,待尘埃落定,杜若水看到怀中人的脸,那是一副熟悉又略有几分陌生的眉眼。
他的眉毛变浓变长了,眼角的形状变得更尖了。
杜若水怔忡着回过神,如梦初醒:原来,方才是又想到六年前第一回 给纪云镯编花环时的情形了。
而今十八岁的杜若水已能想到怎么去赞美纪云镯,是他从书上拾人牙慧学来的——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作者有话要说:
*出自《九歌·山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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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用上了!时间流逝大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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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青梅竹马时必loop BGM《小小》,推荐给大家。
第16章
六年前杜若水学会了一个新术法,是一种驭使纸人的小把戏,学来这个术法,每回他就能让一张纸人偷偷潜入纪云镯家,告知纪云镯他回来了,可以来月亮湖边相见——这名字是纪云镯起的,有回他们在湖边呆得久了,太阳落山了,月亮升起来,纪云镯一直瞧着湖里的月亮,感叹这月亮比天上的还好看,从那以后他就这么叫。纪云镯当初发现他会这么个术法,以为他有多了不得的神通,没把他捧到天上去。第一回 或许是因为新奇,纪云镯将那个纸人藏进了自己的红木盒子里,后来每一回的纸人也都被他一齐收进盒子,还好那个盒子大,纸人又薄薄一张,空间绰绰有余。
有一年纪云镯将一沓纸人宝贝似的捧到杜若水面前,笑道:“阿哥,你看,我们这一年见了这么多次呢。”
杜若水方才明白他的用意。
除纪云镯以外,他再不曾于旁人身上体会到这种被在意被牵念的感受。
这些不值一提的纸人哪儿配被纪云镯珍视?他值得更好的,他还想给他更多。事实上纪云镯的盒子里这几年已经被杜若水填充了不少东西,他知道纪云镯每年五月生辰,每回定会送他一样礼物,大多是从外面买来的,里头有许多女人用的东西,玫瑰膏、口脂、牙粉、香皂、耳环……纪云镯衷爱这些小玩意儿,只是他不敢叫杜若水以外的人发现,小时候爷爷要他扮堂姐,可最厌他行为和内在肖似女人,村里其他人会笑话他。只有杜若水和他们不一样。
听他这样说,杜若水心想:你不也……一样?
他不信纪云镯当真不知道他在外头做什么勾当,村里关于自己的传言早换了一套说法,不变的是他们对他避讳的态度。而纪云镯待他从未改变过。
何况他也喜欢送纪云镯这些香喷喷的东西,除了雪花膏、牙粉这种用了也不容易被人察觉的,杜若水想用香水和口脂这类物品时只有躲着人来月亮湖,这片独属于他们的秘密天地,狭小却自由。
这六年纪云镯的变化有目共睹,他变高了,拉得身形更瘦,腰肢更细,下巴变尖了,脸倒是仍旧小,仍旧白,仍旧挂着两团粉腻的软肉,一身苗族的行头也随之“变大”,只是比起从前持重几分,不再时时能听到他蹦跳晃动时那些银饰的声响。他是村长家的独苗,村长最疼宠的孙子,不用下田,不用干农活,比起村里许多人,更轻松、却也怀揣着自己的思虑成长。
但总有些时候,总有些不同的纪云镯,只有杜若水能看到。
纪云镯拿着他送的口脂,塞进他手心,凑过来将脸伸到他面前,要他帮他涂上。
杜若水摆弄着那根小巧的金属圆管,上下摸索了一遍,只觉无从下手,纪云镯的手贴上来教他,拧开最上头的盖子,旋转底部,一根殷红的柱子冒出头。
这东西怎么用?报纸上的广告里没写。杜若水犹豫少顷,想着总要把这颜色抹在纪云镯唇上,于是用指尖沾了一点滑腻的殷红,转而往纪云镯唇上涂抹,落上去触感似柔嫩的花瓣,再被他一点点染上颜色,好似初夏时经雨的荷花。
纪云镯不会用,不知道噘嘴,杜若水不会用,不知道用颜色将一双唇完整勾勒,到边沿便洇染模糊。
涂好了,他停下动作,手指搁在纪云镯嘴角,目光掠过那双绯色的唇和染了同样颜色的指腹,心跳不知为何漏了一拍,即刻收回手。
纪云镯没带镜子,所以才需要他帮忙,而今也看不清自己涂了口脂的模样,便扶着杜若水双肩愈挨愈近,杜若水想躲,却给纪云镯按着不让动,紧盯着他的眼睛说:“阿哥的眼睛黑,让我看看……我而今什么样子。”
他与他最接近之时,鼻尖几乎撞上鼻尖,杜若水不由屏住呼吸,他能看清纪云镯脸上一层细小的茸毛,怕受自己的呼吸惊动。
*****
这六年杜若水成长得更快,变化更大,在赶尸和阴阳道上不能说无人在意,反倒有不少人在意,将他放在眼中,都说他是有真本事的人。要说为什么有这种变化,或许因为六年里他看过不少书,便是在赶尸途中都常不眠不休秉烛夜读,何况出来做事也能增长很多书里没有的见闻,他学会了不少东西。至少如今杜若水知道,棺材底下那些八卦拼凑出的是一种阵法——聚阴阵。阵法最中间、他那口棺材的位置相当于一个洼地,是吸纳积蓄阴气的地方,其他棺材里头只要躺着尸体,就能供予充足的阴气。
石青山为什么这么做?
难道真是为了害他?
道家讲求阴阳平衡,常人体内阴气过多自然有诸多不妙,何况如他这般自幼时起多年受此阵法辐照,倘换成一般人,只怕早已魂归蒿里。可他非但没有,更感受不到阴气有对自身造成任何影响。
所以这谜,仍旧是谜。
他的悟性和体质非同常人,学习道家法门往往一蹴而就,石青山教他必要时可以用上自己的鲜血施法,杜若水试过后发现自己的血竟能加强术法威力——这事儿不能叫旁人察觉,石青山这么警告,他也晓得其中利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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