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托着下巴,看着电脑屏幕陷入了沉思,而余光却一直关注着趴在地上的小人。
几分钟前,聂筠哭完一轮后,悄悄抬起手臂偷看他,见爸爸对自己的眼泪攻击无动于衷,挪了挪屁股,拱到旁边松软的豆袋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养精蓄锐了一会儿,咧开嘴继续第二轮,但哭声明显比先前降了分贝。
聂斐然在心底偷乐,面上却还维持严肃表情,等女儿情绪稳定一些了才抱着纸巾盒走过去,把她搂起来,父女一起坐在椅子上,聂斐然一边替她擦着小脸上的眼泪和鼻涕,一边温言软语地重新跟她一起回忆刚才为什么不让她玩那只墨盒。
最后,聂斐然想到那份协议后续可能涉及的事,想先探探女儿接受程度,手掌一边轻拍着怀里的孩子安抚,一边声音很轻地问,"宝宝,如果有个叔叔每周都来陪你玩,你愿意吗?"
可他才问完,低头一看,发现小家伙刚刚哭累了,不知什么时候就被瞌睡虫缠上,正搂着他的脖子睡得安稳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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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底之前,聂斐然和陆郡不得不又见了一次面,陆郡带了律师和助理,但聂斐然不肯上他的车,最后他妥协,一行人又去了上次那家咖啡店。
当着律师,聂斐然同意了探视要求,但抚养费协议的表格上,他把原有的数字修改成了最低标准,从百分数上抹了一个零。
虽然那还是很多钱。
那位律师专心离婚官司二十几年,只见过夫妻俩人为了抚养费撕得鸡飞狗跳,甚至当着面大打出手,却从没见过一方提出多给而另一方提出改少的情况。
且无论从什么角度看,聂斐然都不像不差钱的样子。
而只有陆郡明白——
一朝被蛇咬,留下的伤害就像写满自己罪行的耻辱薄,让聂斐然不可能轻易放下心防,所以他没有拒绝自己的提议,却又摆出只有他才懂的防御姿态。
"可是……"律师看了看陆郡并不太好的脸色,为难道。
陆郡很果断地让步:"就按他的意思来吧。"
签完协议,约定了亲子鉴定的时间,律师察言观色,说先失陪,聂斐然也想随他离开,但被陆郡叫住。
陆郡已经从上一次的见面中总结失败经验,语气克制地问他:"就这么烦我?"
"不是,"聂斐然想明白因为孩子而产生的纠葛并无法避免,所以态度上倒也多了几分坦然,"因为协议签完了,我们也没有其他好说……对了,上次的事,我应该说一声抱歉——"
"是我太心急了。"陆郡打断他。
"我知道,不管怎么说,我的处理方式确实不妥,而且是我先误会了你的好意。"
陆郡百感交集,轻轻点头,忍了忍,开口对他讲:"抚养费上,我只是想要弥补,我希望宝宝在物质上没有后顾之忧,你也可以压力……"
他想说让聂斐然压力小一些,话出口,却意识到后半句实在不够恰当,再次产生一种使错力气的懊悔,急急收住,有些不自然地低咳一声掩盖。
而聂斐然看着他如履薄冰的样子,心中充满了矛盾。
思想上,他好像能理解陆郡,可行为上,他说不出陆郡这样决定的好坏。
聂斐然低声解释道:"我没什么压力,现在的工作很稳定,报酬还不错,宝宝的需求我也有能力满足,她过得很开心。"
陆郡安静地注视着对面的人,意识到他们曾经积累起来的激情已经被俗世生活消磨得荡然无存。
他一直在原地踏步,可是聂斐然成长得比以前还要成熟。上一次释放完压抑了三年的情绪后,他讲话时的语气和神态都回归了原有的平静,没什么过大的情绪起伏,甚至听起来谦恭有礼,好像只是履行职责一般对自己陈述一个他可以把宝宝养得很好的事实。
聂斐然用拇指摩挲着咖啡杯的把手,"当然,我是以一个普通孩子的标准,我不知道你们那样的家庭怎么养大一个小孩,我只能保证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她最好的。"
"对不起,我……"陆郡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先入为主的姿态已经对聂斐然产生冒犯。
"别这么说,我们都是当爸爸的人了……"聂斐然并不觉得他有错,只是终于说出了他想要对陆郡讲的真心话,"如果想要弥补,在宝宝童年的时候,用你的爱和陪伴,而不只是钱,好吗?或许等以后她懂事了,可以自己做决定了,你再跟她单独商量。"
陆郡有些难堪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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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孩子太小,聂斐然提出需要给她接受和适应的缓冲期,所以在宝宝读幼儿园以前,陆郡同意不接走孩子,而是由聂斐然陪着,每周固定的时间一起在家附近的小公园玩耍。
而第一次正式见面时,陆郡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尝试弯下腰去,先由聂斐然握着宝宝的手介绍他们父女认识,"宝宝,这是……"
聂斐然其实比陆郡还紧张,觉得这个场景有些莫名,也实在不好第一次就强迫孩子叫一个陌生男人爸爸,于是轻声引导道:"这是陆叔叔,来,握握手好不好?说陆叔叔好。"
可惜陆郡并不是那种讨小孩喜欢的长相,聂筠完全忘记几周前游乐园见过一面,加上有些怕生,所以面对眼前这个巨人一般的叔叔,只是身子一扭,脸蛋埋进聂斐然怀里,细声细气,像小猫发出拒绝的声音:"不要……"
陆郡讪讪地收回手,而聂斐然几乎可以感知到他在那一刻的尴尬,有些心软地握着女儿的手要把她从怀里掰正,"不可以这样宝贝,爸爸平时怎么教你的?"
但不管怎么劝导,聂筠小朋友就是不愿意面对身后一脸热切期待的叔叔。
所以第一次和女儿见面的那个早晨,陆郡全程被晾在一旁,看着小朋友一会儿拉着聂斐然玩滑梯,一会儿要聂斐然推她荡秋千,心里五味杂陈。
这样的"周末约会"维持了快三个月,陆郡一直两头跑,有时想得紧了还会趁下班前赶过来,偷偷等在聂斐然下班的路上远远地看一看。
很折腾,可他却不觉得辛苦,唯一介意的是跟女儿的相处总不得要领,好像一直没有变得亲密。
而小孩子大概只有金鱼的记性,常常是上周刚刚怯生生地学会开口叫他,隔了一周再见面就又忘了这个叔叔是谁了,让他好不失落,也明白聂斐然说的爱和陪伴有多重要。
所以陆郡熬着时间,一直等到聂筠读幼儿园那一年,也不管集团内部怎么风言风语,协调了几个月后,直接把新建没多久的投资公司搬去了寰市。
第99章 99
为了离女儿近一些,陆郡在寰市买了一套房子,但他在集团的职位性质特殊,除非出让股权,否则怎么都避免不了每周回璟市一次,他只能勉强在两边取得平衡。
新房完全是按照儿童喜好挑选的装修风格,陆郡原本算盘打得精,计划之后可以接女儿一起过周末,可没成想,直到房子装修好以后,聂筠对他依然是不冷不热的状态,离了聂斐然根本抱不出来。
他亲身经历过,知道亲情最强求不得,虽然一开始难忍失落,但渐渐想通后,索性也就放下急躁,一直住在公司配套的酒店,免得一个人回家心里总感觉空着一块。
所以客厅里那架滑梯的首滑倒是便宜了回国找他叙旧的阳霖。
阳霖第一次去他新家,虽然提前知道了他为孩子搬公司的事,但门一开还是忍不住发出了夸张的鬼叫声。
他从二楼滑下来,边滑边笑骂陆郡神经病:"救了命了哈哈,你他妈真是人才!你怎么同意在家里安这种东西的?"
然而不关同意的事,这个滑梯根本就是装修之前陆郡主动提出要装的,把负责的设计师吓了一跳。
"你烦不烦?"陆郡站在客厅中间,闻言脸红了一瞬,又有些凶地回身瞪了一眼阳霖,"谁让你穿鞋上去的?我女儿都还没玩过,你给我滚下来擦干净。"
阳霖乐不可支,笑得想死。
大概阳霖没想过,陆郡更没想过。
就这一年,陆郡生活再一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手机屏保换成了女儿三岁生日时的合照,手机壳背后则是女儿用水彩笔画的杂乱线条。
甚至连手表表盘上也被贴了小孩子喜欢的星星贴纸,令仍然坚持使用这些东西的某人看上去有些不那么符合原本的性格和身份。
但陆郡就是舍不得换。
统统舍不得。
当了爸爸以后,年轻时不屑过的,耻笑过的,觉得杀了自己也不可能做的,最终都变成了无底线的让步和宠溺,以及怎样可以把那个软乎乎的小家伙哄得开心一点,再开心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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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斐然是在一年以后才知道陆郡也搬到了寰市。
如果以那个窗外下着暴雨的咖啡店为重逢的起始点。那天两个人见了面,争论完,互相指责完,情感上久违地激烈碰撞过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之后他们之间就产生了一种微妙的默契——
尽可能尊重对方,加倍替对方着想,甚至在每次说话之前谨慎地斟酌所使用语气和措辞的礼貌性。
看似风平浪静,但陆郡觉得这样的相处模式就像隔着千百层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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