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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恋真言 (八分饱)


  第二天早上,程问音和齐砚行都醒得早,但又没到该给宝宝冲奶粉的时候,便谁也不说要起来。
  程问音翻了个身,面对着窗户。
  外面阴恻恻的,像被一层毛玻璃隔着似的,树的轮廓看不分明,许是因为他昨晚做了噩梦,现在看光秃秃的树枝都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好像起雾了……”他又翻回去,面对着齐砚行,鼻息间全是松木的味道,总算感觉好一些了。
  齐砚行从被子里伸出胳膊,搂住他拍了拍,拍在被子上,“还早,等太阳出来就散了,再睡一会儿吧。”
  程问音爱听他没睡醒时的嗓音,每次以为这样的相聚是梦中的幻景时,都能从中品出一种共枕眠的真实感。
  和平时不一样的是,这会儿alpha的嗓音里还夹着点感冒没好全的沙哑,像挠着他心尖儿上的一块痒痒肉,催生出睡意。
  他合上眼,脑袋从枕头上挪到alpha臂弯里,希望再睡一觉能做个好梦。
  刚开始昏昏欲睡,就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惊醒。
  原来是军区的安全部门在挨家挨户装防爆条。负责人解释了来意后,齐砚行让他进了屋,两个工人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分别进了卧室和阳台,二话不说开始干活。
  程问音穿着睡衣站在客厅角落,头发散乱着,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宝宝刚被他从小床里抱出来,正趴在他肩膀上打着哈欠,过了一会儿,咂么咂么嘴,哼哼着:“neinei……”
  齐砚行走过来,给程问音披了一件毛衣开衫,听到宝宝的撒娇,立即转身去厨房冲奶粉。
  程问音想拉住他,让他别走,但还是忍住了。
  工人进屋没有换鞋,昨晚刚清理过的木地板被踩脏了,一排鞋印十分扎眼,程问音听着电钻刺耳的嗡嗡声,心里一阵焦躁,总觉得还没从噩梦中缓过神来。
  他不记得自己具体做了什么梦,但醒来后那种心有余悸的感觉始终散不去,仿佛在梦中经历了糟糕透顶的事,哭不出来,咽不下去,只能不上不下地堵着,更别说还有昨天亲眼所见的血腥画面在脑海中反复浮现。
  偏偏又在这时候被叨扰,程问音表面平静,其实情绪已经在崩溃边缘。
  两个工人倒是动作很利索,齐砚行刚冲完奶,几扇玻璃窗就完工了。
  工人走后,齐砚行把奶瓶递给宝宝,打算去收拾一下窗台和地板,程问音又一次看到他转身离开自己,终于忍不住了。
  他拉住alpha的袖口,用力到指尖发抖,“砚行,为什么要给窗户装防爆条,现在形势很紧张吗?”
  “可是之前政府不是保证过,说战争不会影响到本土吗?”程问音的音量不自觉提高,甚至带上了尖锐的意味,“为什么啊?”
  怀里的宝宝许是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奶也不喝了,不安分地挣动了起来,嘴巴一瘪,像是要哭,“呜呜……”
  齐砚行愣了一下,一手把宝宝接过来,一手揽住程问音的肩膀,“音音,你别紧张。”
  “负责人说只是新研制的防爆产品,先在军区普及,不用太放在心上。”
  “战争不会打到境内的,我们做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避免这一点,你要相信我。”
  宝宝也伸出小手,想安慰妈妈,明明自己都被吓得掉金豆豆了,还在拍着程问音的肩膀,嘟嘟囔囔地说:“妈妈、不哭……”
  程问音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他刚刚就像魔怔了一样,一点消极的暗示都能击垮他的心理防线,甚至在宝宝面前都控制不住。
  “对不起……”他后退几步,捂着脸靠在墙边,难堪地弓起背,不愿意让丈夫和孩子看到自己这般失态的模样,“我今天太奇怪了。”
  “没关系,音音,这没什么,”齐砚行暂时把宝宝放到地上,去抱程问音,“是做噩梦了吗?跟我说说好吗?”
  程问音摇了摇头,脸埋在alpha肩上,手臂紧紧环着他的后背,默默掉了眼泪,明明想叫他不要担心自己,努力压下哽咽后,开口却是一句:“我想你……”
  这句想念听上去是突兀的、无关此刻情形的,但齐砚行却听懂了,他心脏发紧,瞬间明白了妻子难过哭泣的原因。
  距离战争爆发已经过去整整一年了。
  对于心愿简简单单,只想过平凡日子的普通人程问音来说,他想守护的家庭已经因为战争,碎开整整一年了。
  无论心里有多不安,多想让丈夫留下来,程问音都从来没说过一句任性的话。直到今天,他终于愿意给自己五分钟时间,不做坚强的妈妈,或是善解人意的妻子,允许自己敏感、害怕、因为小事流眼泪。


第四十三章
  太阳一直没有出来,直到入夜以后,浓雾才散去了些。
  窗外夜色浓稠,贴了防爆条的玻璃不但没能给人带来安心,反而让人惴惴不安。谈不上害怕或者忧虑,只是心里不踏实,不好的预感频繁出现在脑海里,抹都抹不掉。
  被子摩擦间,程问音钻进了满是松木香的怀抱里,手臂环住alpha的腰,耳朵贴着他的胸口,在心跳声中寻找踏实感。
  齐砚行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他的肩头,“睡不着吗?”
  程问音点点头,散落的头发蹭在alpha颈窝里,“外面风声好大。”
  因为他早上的情绪失控,齐砚行紧张了一整天,怕他做噩梦,睡觉前还为他留了一盏小夜灯。
  小夜灯光线柔和,放在床头刚刚好,是齐砚行用旧灯泡和废纸箱临时做出来的,只花了半个小时,程问音洗个澡的功夫,就又收到一件礼物。
  程问音才发现,原来自己竟和宝宝一样,会因为收到礼物而惊喜、雀跃。
  他眯着眼,感觉自己正被微弱但温暖的光亮包裹着,在满足之中抬起头,却看到alpha紧绷的唇线。
  “砚行,你笑一下。”
  齐砚行很听话地扬了扬嘴角,只可惜在专业水平的程问音面前,表演痕迹过于明显。
  程问音从被子里伸出手,捏着他的脸,故意逗他:“笑得好奇怪啊……”
  齐砚行一手护着他的后腰,任由他对自己的脸捏来揉去,虽然用嘴巴演绎的笑很蹩脚,但眉眼间已然染上了不掺假的笑意。感受到爱人的愉快,他紧绷着的那根弦也能稍稍放松了。
  过了一会儿,程问音像是玩累了一样,轻轻打了个哈欠,枕在齐砚行臂弯里。
  “你好像树。”
  齐砚行以为他说的是信息素的味道,一边用手指梳着他的头发,一边带着点明知故问的意味,问他:“什么树?”
  程问音往他怀里钻了钻,说:“就是……树一直待在一个地方,不会说话,也不会走,让人感觉……很安全。”
  齐砚行愣了一下,随即搂紧了妻子。
  他表面上不说,其实很享受妻子对自己的依赖,毕竟他比程问音年长许多,想像疼爱宝宝一样疼爱程问音的心从未改变过,他甚至会反感为母则刚的说法,因为在他眼里,他的音音只是个早早就被迫坚强起来的孩子。
  他轻声说:“那音音就躺在树下,好好睡一觉,什么也不要想。”
  程问音“嗯”了一声,在被子里一通倒腾,把原本系在自己手腕上的红丝带,绑到了齐砚行手腕上,然后满意地握着齐砚行的手,闭上眼睛。
  感受到手腕上痒痒的触感,齐砚行不禁轻笑。
  他想趁着这次休假时间久,给足妻子信心和安全感,不管往后是要面临更遥远还是更长久的分别,都希望他们一家人能平顺地度过,去迎接再也不用分开的未来。
  天快亮的时候,宝宝醒了一次,一边在小床里用力扑腾着,一边哭叫着“爸爸、妈妈”。
  程问音惊醒,下床去抱宝宝。
  他以为宝宝是因为这两天受到了惊吓才睡不好,正自责于自己没在宝宝面前控制好情绪,结果哄了一会儿,发现宝宝似乎只是睡着睡着蹬掉了被子,被冻醒了,被子盖好以后,很快又歪着脑袋睡着了。
  睡着以后还抓着程问音的手指,发出含糊的呓语:“吗,妈妈……”
  丈夫早就站在身后帮他披上了毯子,如同一棵大树一样,沉默不语地守护着他和宝宝,程问音心里又酸又软,俯身吻了吻宝宝的额头,而后直起身,靠进丈夫怀里。
  齐砚行收紧手臂,环在他的omega身前,低声安慰:“没事了,宝宝睡得很香。”
  两人回到大床上躺好,被窝里的温度还好好地留着。
  程问音只觉得浑身懒洋洋的,安心睡了一觉,有一种身体和情绪都舒展开的感觉。他伸手将窗帘拉开了些,看着天边隐约透出的一条光带,渐渐没了睡意。
  身后的丈夫似乎也睡不着,却还执著地要哄他睡觉,隔着被子,一下下拍着他。
  程问音愈发精神起来,他翻过身,调皮地咬了一下alpha的下巴,眼睛亮亮的,“砚行,你想不想做?”
  小夜灯在床头守了一夜,这会儿依然尽职尽责地发着微弱的光。
  齐砚行被问住,借着那光同妻子对视,表情有些呆滞。
  程问音勾住他的脖子,又问了一遍:“想不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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