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帅抽着烟,对话筒那边说道:“我叫谭帅,你跟张富文说我的名字,他就应该知道是什么事情……”
电话那边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谭帅眯着眼睛吐出一口烟,“他已经不在那里工作了啊,那你知道他现在的联络方式吗?”
烟雾模糊了谭帅的脸,黎阳却看清楚了,这人明明是在追子虚乌有的“债”,竟然还摆出这么认真的模样。
撂下了电话,谭帅把烟按死在烟灰缸里,懒懒的靠在椅子上,“这家伙还挺狡猾,一听我的名字,立刻就装死。”
黎阳走过去,用手扇了扇烟味,“你还真想要找他要钱?”
“没有,只是想提醒提醒他。”谭帅低低的叹了口气,“在国外没法给他打电话,回来总得催一催,总不能弄坏了几万美元的东西,不闻不问吧。”
做戏总要做全套才是。
想到张富文此时的心情,黎阳突然觉得,像是他那样的人,可能真得要谭帅来治他。
不过,一想到自己也被谭帅忽悠过好多次,黎阳立刻不在这里呆了,去隔壁闭眼睡了一会儿。
下午,黎阳去实验室,进门发现里面没有几个人,这个时间,应该都在才是。
他还没问,试验台旁边的俄罗斯工程师说道:“他们去库房了。”
很快,黎阳就知道是咋回事了。
谭帅这次回来,又带了好几套设备回来,发动机综合检测仪、油泵试验台,一辆美国农机巨头公司非常有代表性的拖拉机,还有日本最新两代的插秧机。
其中,拖拉机是旧的,插秧机一台新,一台旧,这三种型号的农机,都是在世界销量非常高的明星机器。
即便是旧的,这三样加起来也得几十万才能下来,技术员们并不会太想工厂花了多少钱,只想着,有了这些,以后就不用东跑西跑去别人家地盘搞研究了。
当即,那两台插秧机先被抬进了实验室。
谭帅到实验室时,黎阳正抱着热水袋在桌上改传动装置的图。
因为实验室里面有价格昂贵的设备,这个小楼里面装的是暖气,但是因为空间大,热气不咋足,尤其是需要用笔写写画画的时候,手指僵硬,会很麻烦,所以他们部门每个人办公桌上常备一个热水袋。
听着旁边的人喊“厂长”,黎阳抬起头,看着谭帅径直冲他走过来。
实验室离办公楼不是很远,谭帅穿着呢子大衣和皮鞋,身材修长,漆黑的头发有点短,两个耳朵全都露了出来。
好看就很好看,黎阳想,这样穿不冷吗?
这么想着,黎阳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冷?”谭帅走过来,自然的伸手在黎阳的手背上摸了一把,自言自语道:“是有点凉。”
有了昨天的教训,黎阳立刻低头看自己的手背,干净的,没有煤灰,松了口气。
谭帅眼底露出几分笑意,“这样干活不得劲,屋子里加几组暖气片看看。”
谭厂长说啥就是啥,后勤部门去买暖气片,下午,谭帅穿着工服,拿着钻头在墙上打眼,跟工人们一起给实验室里加了五组暖气片。
暖气管里加了水,第二天再烧起来,实验室墙上挂着的温度计,登时往上升了好几度。
实验室里的热水袋暂时被放了起来,谭帅跟着黎阳他们把两代插秧机拆卸完,逐个零件和系统开始研究。
包括陈泽默在内,很多技术员对于看到谭帅对机器这么熟悉,都很意外,他们不清楚,在农机厂还没易主之前,谭帅已经拆装过无数个大大小小的机械设备。
谭帅和黎阳一心一意想要制造出质量和性能最好的农业机械,这个过程需要大量的钱,工厂里短时间内无法创造出这么多的盈利,只能另辟蹊径。
在实验室里察看农机厂这两年改进的插秧机,一边跟国外的插秧机做对比试验,抽空,谭帅找到孔经理,想调派二十个人到俄罗斯的拖拉机厂学习和工作,让他安排人手。
远东地区的拖拉机厂,谭帅占了大部分股份,但是股份归股份,还得有人手在那边看着才能放心,毕竟花了那么多钱,从生产到管理,总要心里有个数才行。
因为出国工作有补助,工资比在农机厂上班要高不少,又能学习,所以报名的年轻人特别多。
谭帅和邵然他们一起商量,从中选出了五名管理人员和十五名工人,然后工厂开始给他们办理手续。
徐国华很快就到工厂里报道了,他先到几个车间轮流工作,然后跟黎阳一样,会进入技术研发部门。
谭帅回国后,接二连三的收到邀请去吃饭,多数的时候,他自己去,每次回来都是带着一身的酒气。
喝醉之后的谭帅倒是不闹,就安静的躺着,黎阳要费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把他衣服给脱掉,然后还得看着他,怕突然呕吐,被噎到。
两三次之后,黎阳就不愿意了,他觉得喝酒对身体不好,有事就说事,没必要非要喝成这样醉醺醺的。
所以,谭帅再应约去吃饭的时候,黎阳就跟着,手里拎着一套套的茶具,刚坐桌,就把茶具做礼物送给这些人,顺便科普喝茶的种种好处。
这个时候,谭帅也跟着附和,说南方的商人都爱喝茶,他也跟着学了个皮毛云云。
开了这个头,酒席上喝酒就不凶了,当然,并不是大家突然意识到喝茶比喝酒好,而是因为黎阳直挺挺的坐在那里,脸上写明了不想沾酒,大家找谭帅是想打听俄罗斯那边的生意情况,并不想闹的不愉快,自然也就多吃饭,少喝酒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
第120章
冬日的清晨, 正是上班的时间,长寻坡上的自行车大军浩浩荡荡的向上涌去,跟平时不一样的是, 人流中夹杂着几个穿着孝服的老人和孩子。
自行车分流到各个厂子, 这几个人则去了西边。
自从谭帅回来,黎阳吃住都在长寻坡的家里, 上班时间比别人晚, 在实验室里忙了一个上午,中午到了下班时间, 黎阳立刻换衣服回去。
路上,黎阳碰到了正在摆摊卖棉花和被单的周德宁。
“黎阳慢点。”周德宁喊了一声,黎阳骑着自行车滑到他们摊子跟前。
周德宁拎了一个大袋子给他, “我们老家的枣, 个头不大,但很甜。”
说完,把袋子绑在黎阳的自行车后座,催促道:“快走吧,我先前就看谭帅买菜回去了。”
自行车从上坡一路出溜到窄小的巷子里面, 躲过了晾衣绳上面冻的硬邦邦的衣服和堆着的煤块以及白菜, 黎阳到了家门口。
房子外面的烟囱冒着青烟, 黎阳敲了敲门, 很快门从里面打开了, 开门的是谭帅, 屋子里还有几个客人,陈大爷, 周宏波, 还有两个不认识的人。
自从谭帅离开老曹修理厂, 黎阳已经很久没看到过周宏波了,他的胳膊打着厚厚的石膏,脸上也有伤,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黎阳进屋打了招呼,先洗手,然后从谭帅的脖子上把围裙拿下来,套在自己身上,让他去跟客人说话。
谭帅提前买好了菜,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黎阳从靠门口的盆子里拔了两棵葱下来。
这些葱是黎阳在秋天的时候买的,买回来栽种在盆子,时不时浇点水,长到冬天,有好几根手指头那么粗,平时炒菜拔一根切了炝锅,因为今年在家里吃饭少,现在盆子里的葱还是满满的。
黎阳坐在那里处理葱,一边听屋子里的人说话。
“上午动静那么大,我们都听见了……”其中一个人叹气,说道:“这事,曹子鸣做的确实不对,出车锅没了的司机之前是修理厂的学徒没错,可也不能赔那么点钱,好好的大小伙子,就这么没了,一直不给个说法,也别怪人家家里人去闹。”
“曹子鸣要是一直被扣着,那应该先赔偿伤亡的钱,还是先赔货款?”
“要是车都卖了还不够,那可就麻烦了……”
“在穗城干了这么多年,两百万拿不出来吗?”
“有点难,听说他在那边专门包了两个女人,不少钱都扬了……”
听着他们说话,黎阳大概捋清楚了,曹子鸣的车队在乡村公路上出了大事故,不单撞死了沿途村子里的人,前头货车上的司机也当场没命了,他们车队人和车都没上保险,损失的货物和死亡赔偿金是一大笔钱,如果他没办法做出赔偿,可能会被告到去坐牢。
那两个死在车锅中的司机原来是修理厂的学徒,因为是大事故,曹子鸣被当地警察扣住了,没给司机家属赔偿,海城这边的家属就捧着骨灰盒去修理厂找老曹要说法了。
周宏波在那次事故中,胳膊粉碎性骨折,回家养着,到现在药费都是自己掏的。
黎阳把葱花和姜片都切好,将牛肉放在锅里炖上,然后站在谭帅身后,听他们说话。
陈大爷是有学问的,他跟周宏波道:“法律对赔偿的顺序是有规定的,你们还是得盯着点派出所那边,曹子鸣想要出来,肯定得想办法弄钱……”
周宏波看上去十分丧气,一直在叹气,“我就知道早晚得出事,他自己吃喝嫖赌,也不约束那些司机,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