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吴非回忆了一下,他好像就是在极深的海底之下抽出他行神这个身份的吧?
刚才去召唤他时,他好像又去往了疑似海底深渊的地方。
他行神说不定才是真正的深海主宰,这点水他会怕吗?
吴非正想着,只见沈行不慌不忙地撑起了一把黑色的伞。
从刚才到现在,满天风雨都没有沾到他一片衣角。
吴非:“……?”
他行神打伞做什么?
“脏。”
吴非只听到一个“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不是,他一个不可名状的神,为什么会嫌脏啊?他出幻觉了吧?
“行哥?”
“嗯。”
吴非怀疑他的理智有些错乱了,否则怎么会听到沈行和他在脑海中对话。他行神明明在天上和那怪物对峙着。
“我能听到我的信徒的心声。”沈行的声音再次响起。
吴非:“……”
所以那“献上我自己”“完全的属于您”什么的,这么快就兑现了么?
吴非一瞬间有些羞赧与惊慌,心想着以后这召唤要少用,不是万不得已不要用。
沈行:“我听到了。”
吴非恼羞成怒:“行哥你专心打架。不要聊天了!”
沈行语气平静:“我是你的神,你为什么对我不好?”
吴非双手捂住了脸:行了行了,别强调了,再说下去全宇宙都知道你是我的神了。
……他们这场的直播应该没什么人在看吧?
吴非真诚道:“行哥,之前你应该也听三胖提过,我们中华儿女不养闲神,你先干掉这个东西,咱们俩再谈待遇问题。”
沈行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但那黑色的怪物已经动了。
所以沈行只来得及认真地留下一句:“下次不给够报酬,我是不会出来打架的。”
就去打架了。
他明明不该有情绪和情感的,但吴非却看到他下唇微抿,嘴角略微向下,心头似乎有些躁郁。
吴非瞬间感觉自己有点像黑心老板,把外地小伙儿忽悠过来打白工那种。
那怪物体积庞大,攻势极猛,沈行在它面前如同鹞鹰对巨木,虽然那怪物始终碰不到他,但他也一直没有对那怪物发动有效攻击。
吴非看得不由心中着急,他不想打扰沈行,让他分心,却不由得在心中想行哥他怎么不用真身。
那样至少在体积和视觉威慑力上,不会输。
“真身体积太大了。”沈行轻飘飘地把手中黑伞扔上天,自己也随即一跃而上,躲开了那怪物的一次突袭,“容易被碰到。”
“脏。”
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虽然那怪物看上去确实不干净,给人一种污秽之感,但行神这个身份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在意是否干净的问题?
“水刚漫上来的时候,我听见你抱怨说,太脏了。”
沈行的声音淡淡的,似乎飘来即散,吴非却觉得自己的心被撞了一下,“砰砰”跳得剧烈。
他碰了碰自己的脸,有点发热。
纪念品店里,袁三胖打了个哆嗦,默默裹紧了外套,抱怨道:“这破天气,又阴又冷又湿,冻死我了。行神要快点打完啊。”
外面,吴非和沈行都不再说话了。
此时小镇上的水已经涨到了一米多高。
那怪物尝试了许多种方法试图攻击沈行,但全都无功而返,它中间那张脸上开始出现人性化的阴冷表情。
突然间,它三张脸上的眼睛全都睁开了,哭脸开始嚎啕大哭,眼睛中流出血泪,笑脸则“桀桀”地连续不断地笑了起了,哭声和笑声交织在一起,纪念品店的众人听得都十分难受,只能合力把那声音隔绝在外。黑色泡泡里的吴非倒是还好,虽然听到了声音,但也只觉得诡异难听,并未受到影响。
与此同时,一种深刻的怨毒与阴冷气息开始在整个小镇上蔓延,河水与淹没了整个小镇的水开始浮现出红色,像是被血水染红了一样,水里则在一瞬间伸出了无数苍白的手臂,无数苍白的枉死之人从水中爬了出来,一个摞在另一个上面,都拼命地、不顾一切地嘶吼着向上爬去,向着沈行攻击,似乎想把他拉下去。
即使它们单独一个的攻击力都不强,但这样成千上万聚在一起,足以造成干扰。
沈行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轻轻转过了身。
然而他背后那巨大的黑影也在一瞬间转动了。
在直视他的那一刻,那些白影突然发出痛苦的哀鸣,接着向被风吹散了一样,一个个重新散落回水中。
吴非可以看到一幕幕纠缠在一起的光影图景从它们的头部上方冒出来,有一些光影飘到了他的面前,他看向那些图景,似乎都是他之前曾遇见过的人所留存的记忆。
在这小镇的轮回中,日复一日积累又失去的,混乱而破碎的记忆。
看到沈行似乎导致了它们精神错乱,那些脆弱的灵魂们承受不了这么沉重的记忆,这些混乱的记忆图景于是也在一瞬间喷涌流出。
吴非在一幅图景上看到了老卢,于是隔着泡泡伸手把哪幅图景拿了过来——泡泡是柔软纤薄可变形的,并不影响他的行动。
这是老卢的记忆。偶尔也混杂着宁家其他人的视角。
记忆中的老卢做了个梦,梦里有个穿黑衣服的白胡子老头告诉他,他们家藏着一尊神,把神找出来好好供奉,就能心想事成。
他醒来后对梦中的一切深信不疑,开始在家里翻找起来,果然找到一个上了年头的木匣子。木匣子没有锁,只用一张红纸封了起来。
他知道妻子在神庙做供奉,家里有些神奇的东西也不奇怪,在好奇心和投机欲望驱使下,他没有犹豫一把揭开了红封,打开匣子,看到里面装了一个竹筒和一块乌木。
他听到那块乌木似乎在用微弱的声音同他说话:
“别动那个竹筒,把我身上这块红纸揭开,我是神庙里那大神的分身。是我给你托的梦。”
老卢犹豫了。
乌木说:“照我说得做,你出门就能捡到一百块钱。”
老卢犹豫后还是照办了,然后他出门一看,果然捡到了一百块。
乌木说:“你救了我,我要报答你。现在你滴一些血到我身上,我以后就认你为主了。我会帮你发达的。暂时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我的存在。”
老卢大喜过望,马上照做了。
没了红纸的束缚,又吸收了血之后,那乌木似乎更有精神了。
宁阿婆回家了,乌木就不再说话了。
宁阿婆发现丈夫打开了那个木匣子,十分气愤,又责怪了他,说这是祝婆婆临终前托付给她的,要她一定看好,不能让人打开,她明明藏得好好的,怎么就被翻了出来?
老卢坚持说自己是无意中发现的,只是因为好奇才打开。宁阿婆气归气,但也没有办法,总不能因为一个老人的嘱托,为一个不知道有什么用的盒子,就和丈夫不过了。
日子照旧进行。
乌木此后每到晚上夜深人静之时或者只有老卢在的时候才会说话,就像何编剧那个故事里所写的一样,它帮助老卢发了些小财,老卢越发信赖依赖它,对它提出的要鸟、鱼、猪、牛、蛇等物的血的要求也一一满足了。
直到有一天,乌木的力量已经恢复了不少了,老卢也已经对乌木有求必应、深信不疑。乌木对他提了一个要求——要他把一个家人献祭给它。
老卢果断地拒绝了,他知道乌木所说的献祭是什么意思。就像献祭那些鸡和鱼一样。
但他这时候已经陷得很深了。
乌木退而求其次,对老卢说,如果有人提出要带走你的女儿,那这个人就有亏欠于你,且也算你的家人了,那你让他去神庙许愿,我会答应,然后我就要这个作为祭品。
老卢答应了。
而这番话恰巧被半夜醒来的宁芳听到了。她害怕得捂住了嘴。
她们其实都发现了老卢这段时间的不对劲,但她们不敢说,也不敢做什么。
宁芳平时独来独往,和任何人都保持距离,并没有人提出要求娶她或带她离开这里,宁珍又太小了。
乌木每天都催老卢。老卢没有办法,设了个圈套,在游客个人任务里插了一个要去神庙许愿带她女儿走的任务。
但乌木等不及了,它再次逼迫老卢献祭自己的家人。
老卢还是不愿意,最后和乌木道:“我带你去剧团吧,那边人多,你看你能不能说服谁献祭自己的家人。别人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说不定会同意的。”
乌木同意了。
然后有了被引诱的金姐姐,有了在神庙离奇死亡的金妹妹,血流在神像上的时候,名为神明的怪物的封印彻底被解开了。
第二天天刚亮,意识到惨案可能和老卢以及他那块奇怪木头有关的宁家母女三人拿着仅剩的那个竹筒,想去剧团里向他问个清楚,却在过河时被浪头卷下了桥。
收到消息赶到河边的老卢看着妻女三人的遗体,整个人变得失魂落魄,他想相信这是一个意外,但心里有另一个声音告诉他,不是。
他自己明明知道,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