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视频、录音,那些证人,无一不将案子推向不可挽回。赵筱晴崩溃、怒骂都成了心虚的恼羞成怒。
沈晖甚至还“大度”的表示对赵筱晴的勒索、诬陷行为不追究。
在做出那些残忍的事之前,沈晖就已经想好了退路。
故意杀人他可以全身而退,何况只是故意伤害。
方净澄嘴边弯起讽刺的弧度。
休息室的门把手被转动,方净澄把手机收起来,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沈颐棠走到床边,温和的:“好些了吗?起来吃点东西吧。”
“好。”方净澄揉了揉眼睛,掀开被子下床。
外间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饭菜,香气四散,沈颐棠的助理还没离开,见到方净澄便朝他笑着打招呼:“小少爷。”
方净澄微笑着回应,过去在沙发坐下。同时打量了下这个办公室,空间很大,简约的黑白色系装修,办公桌左侧是一整面的玻璃幕墙,光照很好。透过玻璃往外看,可以将整个江景纳入眼底。
沈颐棠盛了碗汤放到方净澄跟前:“先吃饭,吃完带你在公司看看。”
方净澄点头端起汤碗小口喝着,安安静静的看着乖的不行。
沈氏集团大楼有29层高,沈颐棠的办公室就在29层,吃过饭后两人从上往下看。
午休时间员工大多都出去吃饭了,但也有不少人还在忙工作,他们一路上没引起太多注意。
“集团总部有两千多人,分为31个部门。”边走沈颐棠边和方净澄介绍集团的情况,一圈走下来也讲了个大概。
“庞大的机器要运作,不需要你精通每一个部分,但是得知道每个零部件的功能和品质优劣,做好总控。”
方净澄点点头表示知道。
看他兴致不高,沈颐棠没再往深了讲,两人从一楼乘电梯上去。
下午的时候沈颐棠大部分时间在开会,方净澄在他办公室里用平板看电影。方净澄心里装着事,总感觉闷闷的。
傍晚时他接到个电话,是个陌生号码。
“净澄,晚上有空吗请你吃饭啊。”是赵筱晴,她的声音听起来还算正常。
“好啊。”方净澄答应下来。
赵筱晴:“那我把地址发你,梁律师也来。”
挂断电话后静坐了会儿,方净澄留了张便签贴在沈颐棠办公桌上,先行离开了。
到达约定的地点,赵筱晴已经等在了那里。她穿着条白色连衣长裙,头发编成一条麻花辫垂在左胸前,看着状态还不错。
见到方净澄,她浅笑着起身招手。
“是在军训吧?”看着他穿着迷彩裤,赵筱晴问到。
方净澄:“嗯。”
赵筱晴笑:“真好,大学是最开心的。”
来之前想好了要说的,现在都不适合说出口,她不提方净澄也不打算提案子的事了。
不一会儿梁逢安也赶来了,看起来有些疲惫。
“梁律师。”方净澄和赵筱晴一起招呼他。
三人各自落座,服务员把菜单送过来。
“今天之后,我就要离开啦。”喝了一杯后,赵筱晴笑着说到。
赵筱晴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其实结果我不失望,我已经很努力过了,以后无论如何不会后悔。而且还有净澄和梁律师一直支持我帮我,我敬你们一杯。”
方净澄看着她明亮的眼,与最初见到她时已经不同了,她说的是真的不是故作坚强。
有时候可能并不是非要一个理想的结果吧,方净澄试着理解,可他做不到赵筱晴的豁达。
方净澄问:“筱晴姐,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赵筱晴:“我啊,准备出国了,读点书过另一种生活,给自己减减负。”
“净澄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不用太担心我,也不用为我不平。就当是一种成长吧,把磨难一脚踢开就好。”
方净澄看着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有想过如果赵筱晴难以接受现实,他会告诉她沈晖不会有好结果,他会让沈晖为自己的罪恶付出代价。
可赵筱晴并不执着,痛苦和罪恶的深渊没有困住她。
送走赵筱晴后,梁逢安驱车带方净澄到了江边。
江边的风湿湿的凉凉的,有点不像是夏天的风。
方净澄给自己灌了一大口啤酒,手里的易拉罐因为手里过度凹陷下去:“梁叔叔,可以和我讲讲你和妈妈以前的事吗?”
梁逢安知道他要问,也没想着瞒他:“你妈妈,小晴她从小就很优秀,三年级我转学到她的班级,和她做了同桌。”比最开始告诉方净澄的时间线还要早。
梁逢安一点一点地讲,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大学,二十多年前的记忆清晰如旧。
“小晴画画很有天赋,考上了海城美术学院,和A大就隔了一条街。我们下了学就一起去食堂吃饭,有时候是去美院,有时候是去A大。小晴她常常出去采风,有时几天有时几个月,每次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和我分享见闻。”
“有一天她很高兴,告诉我她的画稿被一家很有名的画廊看中,会在下个月的画展展出,让我和她一起去看。可那天我奶奶病重,没能陪她去。”
说到这里,梁逢安眼底浮现极复杂的情绪:“那天下了很大的雨,等我处理完家里的事去接她时,她已经被沈晖哄上了车。后面的事情,再也不受控了。”
沈晖在画廊一眼看中了方晴,千方百计将人抢到了手又不善待,胁迫、威逼,方家家破人亡。
方净澄一口接一口地灌酒,脑中妈妈的形象渐渐丰满,原本被呵护的明艳花朵,坠入暗黑深渊,被摧残至枯萎凋零。
“我那个时候,一开始信了沈晖的话,以为小晴和他两情相悦。”梁逢安说着闭了闭眼,让翻涌的情绪平复。
“如果小晴有赵筱晴的幸运,在那个时候有人拉她一把。”梁逢安说不下去了。他不顾一切接下赵筱晴的案子,竭尽全力想赢,何尝不是在弥补遗憾,尽管这种弥补无济于事。
方净澄声音闷闷的:“妈妈和筱晴姐都不幸运,沈晖该死。”
少年毫不掩饰的戾气,让梁逢安眉心皱了起来,他温声:“沈晖该死没错,可净澄,你还是个孩子,这不是你的责任,是我,是每个法律职业者的责任。沈晖不会一直逍遥法外。”
方净澄没有应声,只静默地喝了一瓶又一瓶,胃里如同火烧,脑袋逐渐混沌。
梁逢安看着昏暗平静的湖面,意识渐渐远离。
直到一阵铃声将梁逢安拉回现实,是方净澄的手机,来电备注为“哥哥”。
看着醉倒的方净澄,梁逢安将电话接通:你弟弟在江边,他喝醉了麻烦来接下。
大概过了四十分钟,沈颐棠匆匆赶来。沿着江边找了一圈,终于在幽静的一角见到了方净澄。
沈颐棠审视地看着梁逢安:“请问你是?”
梁逢安:“他母亲的朋友。”
沈颐棠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俯身将方净澄抱起来:“我先带他回家。”
梁逢安:“好。”
沈颐棠抱着人踏上石阶,等到光线明亮些的地方才有心思垂眸看怀中的小醉鬼。随便和什么人喝酒都敢放心喝成这副模样。
伸手在他脸上轻轻掐了下,算是教训。
将人小心塞进后车座,又喂了点温水,沈颐棠一路缓慢地往回开。
好在方净澄喝醉了也不闹腾,一路上顺顺利利的。
只是要把他放到卧室的床上时遇到麻烦了,方净澄挂在他身上怎么也不肯下去。沈颐棠无法,只能带着他去浴室用湿毛巾帮他擦了擦脸和手,再一起躺到他床上。
浅灰色的大床上,两人面对面侧躺着,方净澄乖巧地窝在沈颐棠怀里,脸埋在他的胸口,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像个小火炉般将他烘出几分热意。
沈颐棠垂眸看着怀里黑乎乎的小脑袋,伸手揉了揉闭上眼睛。
方净澄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是个很热的夏天,妈妈带着他去公园玩滑滑梯,还给他买了甜甜的冰淇淋,可是突然有个坏人过来了。
坏人把妈妈抢走了,还非常可恶的把他的冰淇淋抢过去扔在地上,妈妈一直在哭,他也一直在哭。
胸前扩散的温热湿意让沈颐棠清醒过来,耳边有低低的呜咽声,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沈颐棠睁开眼,发现怀里的身子轻微颤抖着,手下毛茸茸的脑袋也有些烫,掌心被浸湿。
顾不得想更多,立马伸手拉开床头的灯,查看情况。
沈颐棠往后退了些,把方净澄的脸露出来,只见他眼皮红肿着,整张脸都被闷红了,看着非常凄惨。
想来是梦魇了,沈颐棠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声音温柔:“没事的,没事的。”
不知是沈颐棠的安抚真的起作用了,还是方净澄哭累了,呜咽声停了下来,只余偶尔一下的抽泣。
沈颐棠将他从自己身上拉开,去浴室取了条温热的湿毛巾,回来将他过来,让他枕在自己腿上,细致地帮他擦干净脸上的泪痕。
只是正要把毛巾放回去时,方净澄如同极缺乏安全感的幼兽,紧紧抱着沈颐棠的胳膊不让他离开,热扑扑的脸蹭在微凉的手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