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施临卿听他讲完这个梦,竟也有些无言起来。
他无意提及隋风的父母惹他伤心,只好揪着隋风梦里的那个哭包倒霉蛋做文章:“蓉蓉,听起来像女孩儿的名字。你的青梅竹马?”
隋风才不信他不知道荣令行是谁,这人决定选自己订婚之前,一定把他的各方面信息都查了个遍,作为自己最亲近的朋友,荣令行也绝对曾经出现在他的调查结果里。
但隋风时刻谨记着自己的人设,当然不会在这时候露出破绽来,于是细细地解释了一番:“不,是男孩,姓荣,荣耀的荣。”
“他的全名叫荣令行,我当时才读幼儿园,发音不太准,总觉得这个名字读起来有些别扭,就一直喊荣荣。后来长大了,就不这么喊了。”
施临卿看起来也不意外,眼睛却紧盯着他的表情,试图瞧出些什么异样来:“你们关系这么好,又相处了这么多年,就没做过什么别的打算?”
他是想试探一下这对竹马之间有没有超出友谊之外的感情。
毕竟一天之内两次梦到对方,还是和父母一起出现在梦里,对隋风来说,这绝对是一个重要至极的人,甚至在他心里的地位应该仅次于父母。
可话一出口,施临卿便又觉得自己有点没意思。
他和隋风是即将订婚没错,可他们俩又心知肚明,这只是一场没有任何实质性关系的合作。
他需要找人配合他订个婚,隋风需要拿回母亲的遗物,各取所需而已,有什么必要干涉人家的私生活和个人感情?
但施临卿很快又为自己想好了另一个答案: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
如果这小孩真有互相喜欢的心仪对象,那这场联姻即使只是形式上的,也肯定会让一对有情人心生芥蒂,甚至最后分道扬镳。
他的订婚对象不是非隋风不可,所以没必要介入到这样的事情之中去,惹得自己不快。
施临卿在这边思索,隋风也在那边沉默,直到施临卿理顺了思路,认为自己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隋风才张口,给出了一个让施临卿瞬间蹙起眉头的答案——
“有。”
施临卿握紧了轮椅扶手,脸色阴沉,语气堪称质问:“先前为什么不坦白?”
隋风却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声音仍然不大,听起来却理直气壮:“你没有问过我。”
“……”
施临卿没想到,这个看似怯懦又不大机灵的小可怜,爱情观和道德观却是这么的……渣男!
“订婚的事,你跟他商量过?他没有反对?”
隋风登时便警惕起来。施临卿对荣令行的关心也太过了,难道是荣令行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被他察觉了?
他相信荣令行不会做什么给荣家惹祸上身的事,却也知道荣令行的性格多少有些莽撞冲动,无意间得罪了施临卿也是有可能的。
隋风试图把荣令行从他们的谈话中摘出去,谨慎地答道:“这是我自己的事,他管不了,也不会想管。”
言外之意,荣令行不会因为订婚的事对施临卿发表什么不该发表的意见,更不会为此做什么多余的事情。
施临卿却更觉得如今年轻人的感情观念实在令人费解。
这是什么井水不犯河水的新型恋爱方式?
可看着隋风一脸的谨小慎微,他又直觉事情应该并非像他所想的那样。
施临卿不说话,两人便顿时又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隋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施临卿,试图从他脸上得到一些线索。
施临卿并不像大多数成功人士那样喜怒不形于色,因为大家都能感觉得到他的喜怒无常。
他不吝啬释放自己的威压,也不屑收敛自己的阴阳怪气,想凶就凶,想冷就冷,想嘲讽就嘲讽,想不理人就不理人,因为他有足够的资本实现情绪自由。隋风很羡慕这一点。
但这不代表他表现出来的情绪,就全部都是真实的情绪——起码根据隋风的观察是这样。
施临卿暗自把他们两个之间的对话从头捋了一遍,终于反应过来,这中间似乎是出了什么理解上的岔子——
“‘别的打算’,是什么打算?”
他意识到自己也许误会了什么,毕竟助理递给他的资料上面明确写着隋风并没有谈过恋爱,所以他猜想,隋风也许会给他一个跟友情有关的答案。
然而,隋风却说:“他打算让我当他哥哥。”
施临卿一愣。
隋风又补充道:“写在户口本上的那种。”
隋风比荣令行早出生几个月,然而荣令行从不肯喊他“哥哥”,从小就是这样。两家父母觉得好笑,还特地问过荣令行原因,彼时的小荣令行看了眼小隋风,答:“哥哥是要保护弟弟的。”
他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了这句话,又对此深信不疑,所以说什么也不肯把这声哥哥叫出口。不是因为觉得隋风保护不了自己,而是觉得自己比隋风高,比隋风壮,所以自己更应该担起这“保护”的责任。
然而,就是这个从小到大绝不愿喊隋风一声“哥哥”的荣令行,那年冬天却在冰天雪地里冻了一下午,只为了让父母心软妥协,把隋风接到荣家来,给他当哥哥。
“别人家为了争家产跟兄弟姐妹打得头破血流,他倒好,往自己家添人,给自己找哥哥,笨死了。”
隋风嘴上说着他笨,眼神却很柔和,又有些伤感。
施临卿回想了一下自己看过的资料,记起来,就是在那一年秋天,隋风的父母不幸死于一场国际航班的空难。
隋风的姑母姑父接管了公司,接手了隋家,然后在寒假来临之前,将隋风从他和荣令行一起就读的那所国际学校转到了一所教育口碑并不好的公立初中——那所学校不仅升学率很低,而且周边治安也很差,盛产传说中的“小混混”。
荣令行本来以为,亲戚即使不如亲生父母,也终归是血浓于水的亲人,而且他从前见过隋兰若和何兆振,记得他们对隋风这个侄子是喜爱且关照的,便觉得他们应该会好好照顾隋风。
可隋风被迫转学的事情一出,荣令行立刻就发觉,他想错了。
他请求父母做隋风的监护人,把隋风接到荣家来,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对待,可这事哪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就算法定程序上的麻烦可以解决,但是荣家父母可以尽心照拂故友之子,却不能轻易让荣家凭空多出一个继承人来。
同样的,隋风可以暂时从那个家里逃离换取片刻安宁,却不可能萝白将父母倾注心血的公司和家产拱手让给姓何的。
隋风收到消息赶去荣家的时候,荣令行已经在雪地里站了一下午。他和荣父荣母一起好说歹说,才把荣令行劝进了屋。
身体向来强健的荣令行第二天就病倒了,连着发了三天的烧,又过了大半个月身体才好利索。
如果不是隋风也坚定地告诉他,自己并没有这个打算,说不定荣家父母就真的已经妥协了。
隋风叙事的语气很平淡,对诸多细节也只是一语带过,仿佛只是在介绍自己晚上吃了什么似的。
可施临卿何其敏锐,很快就注意到,他悄悄低下头的时候,眼睛已经有一点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时候的荣荣:一边哇哇大哭,一边一拳打十个的暴力小哭包
第8章
隋风莫名其妙地被施临卿从睡梦中惊醒,又莫名其妙地被引导着给他讲述了一通自己和发小的往事,最后莫名其妙地被施临卿赶出了他的房间。
被赶出来之前,甚至还莫名其妙地被施临卿警告他把睡衣纽扣系完整,年纪轻轻的要注意保暖。
可现在分明还是大夏天。
总之就是很奇妙的一个晚上。
隋风搞不懂他在想什么,索性便不想了,换了间客房,继续安睡了一夜。
或许是因为之前的梦突然被人打断,向来多梦的他再次入睡之后,反而没再做什么梦。
第二天,隋风出于借宿客人的礼貌早早地起了床,却发现主人家起得比他更早,等他收拾好自己的时候,施家父子已经在餐桌边坐好了,手中各自拿着一份报纸。
长长的餐桌上只简单摆了几个餐盘,盛着的也只有粥和几样小菜,对于施家这样的财力来说,简直称得上朴素。
至少,如果换成隋兰若在家里看见这样的早餐,她一定会发火解雇掉当天的厨师。
但桌上并没有摆着为他准备的餐具,隋风脚步一顿,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过去。
施临卿正背对着他看报,却仿佛脑后长了眼睛似的,头也不抬地命令道:“磨蹭什么,过来坐好。”
施恒鸿闻言抬起头,打量了一眼隋风,神态比起昨晚的淡漠竟多了一丝和蔼:“来,坐我这儿。”
隋风摸不清他为什么突然转变了态度,有些拘谨地坐到他身旁的位置,低声唤了声:“施伯父,早。”
他刚一坐下,便陆续有人端着餐盘过来,在他面前摆上了极为丰盛的餐点,整整十几道,除了传统的中式餐点,还有几道西式早点。
对比一下施恒鸿和施临卿面前的清粥小菜,就显得更加铺张浪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