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两眼发光地望着那米饼,那孩子也睁开眼睛,看到了米饼,惊喜地喊了声:“娘!”
妇人的立刻捂住孩子的嘴。她试探地望了望对方,那孩子仍旧微笑着,把米饼送了过来。旁边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却很是不屑,拍了下孩子的头:“你心肠太好了!有这种好东西,当然要自己留着!”
孩子仍旧微笑着。少年也无可奈何。
妇人接过米饼,低着头小声谢过,用袖子遮住米饼,一点一点地掰开送进孩子嘴里。
他们原本做得很小心,却仍被人发现了。他们身后的一个孩子偶然探过头去,看见了米饼,再看了看那妇人和孩子,立刻舔了舔唇,伸手就抢过米饼啃了起来。那母亲米饼被夺,惊呼起来,起身就去回抢。孩子一边啃一边跑开,一不小心呛住,猛地咳嗽。
“他手上有饼!”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哄抢的人也越多,整个破庙全乱了起来。
花满楼脸色发白,他实在没想到是这种结果。人群推推搡搡,挤来挤去,杜乐只能抱住花满楼,把他往外拖,试图拖离已经为了一个米饼疯狂起来的人群。
青衣大汉们立刻赶了过来,呼和不断,挥舞木棒,只要仍在跑动的就打向那人的腿。不一会,骚乱平息了下来。其中一个捡起掉在地上的面饼,冷着脸问:“这是谁的?”
没有人回答。
那人又怒喝一声:“这是谁的!”哗啦一声,屋顶的积雪掉落下来。
抢夺的孩子颤抖地指向妇人。缩在人群里的妇人紧紧抱着孩子,见大汉拨开人群走过来,目光四下闪躲游移,终于朝花满楼的方向伸出手:“他。”
大汉停了下来,转向花满楼。杜乐破口大骂起来,那妇人紧紧抱着孩子,背过身去。
大汗一把抓过花满楼,把花满楼提了起来。却见这个孩子虽然一目已眇,另一只眼睛却十分清亮。他平静地看着自己,一点也不为所动。
第45章 昔日
大汉惊诧于这个孩子的气魄。他上下打量一番花满楼,发现他的双腿无力地垂着,手不断地抖动着,而一个眼睛已经瞎了。这实在不是一个这样的孩子所有的眼神!
大汉心里有些疑惧。事出反常必有妖,行走江湖切忌惹上的人物就有和尚道士妇人小孩,何况还是个浑身残疾的小孩!大汉心中杀意顿起,在麻烦来之前就捻灭是最好的办法。他手臂一伸,正欲把花满楼抡出去,却被杜乐抱住了手臂,杜乐哀求道:“大爷,那是他在街上要了好长时间才要来的一块饼,他一直没舍得吃,看那个小孩可怜才给他的,你就饶了他吧!”
大汉一手抓过杜乐,道:“滚开!”便把杜乐扔了出去。那力道极大,杜乐眼看着就要撞到墙上,却被什么东西轻轻一挡,跌倒了地上。
可是这一跤跌得不轻,他磕得满嘴血,一时半会也起不来。
谁也没看见,刚才是一只手把他轻轻一拉。
那只手又悄无声息地缩进人群里。他的同伴焦急地看着前面,好几次都要冲出去。却每次都被另一个人拉回去,那人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道:“再等等吧,大鱼还没有出来。”
“可是花满楼!”
“嘘,小声点!”
大汉抓着花满楼,厌恶地道:“看什么看?”可是无论他怎么威逼,这个孩子都不为所动。大汉实在忍不住,快步往外走,正要把他扔到雪地里,却见一个同伴慌忙赶过来,悄声对他道:“公子要见他。”
大汉吓了一跳,气势立刻小了不少。他脸色不妙地问:“怎么公子会想见这样一个小乞丐?”
同伴道:“公子的想法我们怎么会知道?别说了,快套车把他送过去吧。”
就连大汉抓着这孩子的力气也小了很多。看着花满楼被勒得喘不过气来的模样,不得已,他只好把花满楼扛在肩头。两个人快步走出了破庙。不一会,庙里就又恢复了往日景象,好像刚刚的事根本没有发生一般。
屋外已经大亮。大汉把花满楼丢进拴在门口的一辆运货的马车上,两个人跳上马车,赶马进城中。
杜乐爬起来,抹了抹嘴角跟在马车后面。他虽然在公子那领着工钱,但却从来没有见过公子。对他来说,这个从不露面的公子甚至有些“恐怖”。他不知道公子为什么要见花满楼,只觉得这件事很让人担心。
在他的身后,还有几个人悄悄地跟着。他们出了破庙,其中一人吹了声口哨,一只巨大的黑犬就从屋后跳了出来。
连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已经停了。马车进了城便快了许多。天还未大亮,街上已经有一群人开始工作了。他们穿着寒衣,用各种工具在清除道路上的积雪。
一个人用枯竹绑的笤帚扫着雪,大汉驾着马车过来,马鞭一扬抽在那人背上:“滚开!”
那人痛呼一声,连忙爬开了。
大汉的同伴笑道:“大年初一就这么火气大!小心公子知道了,怎么惩罚也说不定。”
大汉冷着脸不说话。
行了不久,马车在一个院门前停下。大汉回到车里抱着花满楼下了车,敲了敲院门。院子里种着许多花果树木,探出的枝头全被大雪覆盖,看不出什么。
一个容貌清丽的少女打开门,对大汉冷冷地道:“进来。”
大汉抱着花满楼进了院子,此时一点也没有在外面的蛮横样子,对少女笑道:“姑娘,新年好!公子今日可安好?”
少女瞪了他一眼:“少啰嗦!”大汉得了个没趣,倒也没在说什么。
少女引着大汉进了一个屋子。屋子里满是香气,暖和非常。另一个少女接过花满楼,对大汉道:“在外面的等着。”
里间摆着一个洗澡桶,桶里已经装满了热水,上面还撒上了花瓣。大汉在外面,只透过白纱屏风,朦朦胧胧地看见几个少女替花满楼脱了衣服,把他放进木桶里。洗了一炷香的功夫,又换了桶水继续洗。大汉心里想到,再怎么洗,一个小乞丐还是小乞丐,难道还能洗成一个仙童不成?
等换了三次水之后,少女们终于大功告成,替花满楼穿起衣服来。这房子又香又暖,大汉昏昏欲睡,却突然被人推醒。一个青衣少女厌恶地皱眉,道:“人出来了,你带着见公子吧。”
大汉打起精神,往里一看,只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童在一群少女的簇拥下走了出来。那小童与面粉唇,脸上带着淡淡的笑,谢过帮他沐浴更衣的少女们。这群平日里眼高于顶的少女竟然以袖掩唇,扮起娇俏可人来,互相挤眉弄眼,乐不可支。
大汉睁大了眼睛,他怎么也不相信真的进去一个乞儿,出来一个仙童!那洗澡水里到底放了什么?
少女用指尖捅捅他:“还愣着干什么?”大汉连忙应了声,带着花满楼走出了屋子。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花满楼,只好面无表情地在前面走。
花满楼跟着他,一边看着园内景致。现在除了内力没有恢复,其余的一切已经正常了。他第一次这么惊喜于自己拥有健康的身体。
这个院子虽然比不上花府占地广大,但是也可看出主人是个十分有生活情趣的人。阳光一照,玉树琼枝,衬着红灯朱户,小有人间仙境之感。
大汉在一个院门前停下,早有人等在那里,令着花满楼又走进一个院落。
敞轩里,一位身着锦衣的年轻公子对着棋局,洁白修长的手指拈着棋子,轻轻敲着。
“公子,花公子到了。”下人道。
那人听报,抬起头来,微微一笑道:“七公子一路辛苦了。”
他的容貌和梁洛安十分相似,只是这位公子更华丽些。他身穿狐裘,带着金冠,身上也没有梁洛安那纤细的神经质气质。
公子命人给花满楼看座。花满楼落座后,看了看公子,道:“阁下知道我的名字,我却不知道你的名字?”
那公子道:“在下梁靖安,梁洛安是我的堂弟。”
花满楼“哦”了一声,满是天真地问:“不知道梁哥哥找我来,是要做什么?”
梁靖安笑了,把棋子放回棋盒:“无论如何,在下并没有恶意。如果下人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在下替他们陪个不是。”
花满楼:“哥哥和弟弟,连说的话都一样。”
“洛安一生下来双腿就不良于行,性子自然偏激一些。我让他请七公子来,可没说是用这种方式请。”
花满楼点点头:“梁哥哥的意思我明白了。梁哥哥只是想见我一面。”
梁靖安负手而起,点了点头:“七公子一路行来的时候,是不是见到很多乞丐?”
花满楼道:“据说是因北方饥荒所致。”
梁靖安道:“正是。去年秋天本就歉收,冬季又出奇的冷。加上官府不作为,乡绅横暴,很多人在自己的土地上活不下去,只好往别的地方走。他们梦想中的江南,到处都是肥沃的土壤,成片的良田,即使是收割过的土地,也能捡到一大抱的稻穗。他们历经千辛万苦来到江南,却发现这里根本不是梦中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