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童确定那脚印只有去的方向,没有回的方向,也不是回来的时候踏在旧脚印上面。
他皱了眉,难道梁南山竟会飞不成?
但是他此时已经无暇关心那么多。三童踏过雪地,来到那个车厢前。他没有听到车里有人呼吸的声音。三童心中一沉,知道梁南山和荷姑恐怕已带着花满楼陆小凤走远了。但是他仍希望能在这车厢中找到一点线索。
三童侧身,用布包住了手,向上提挡板。挡板被提起来,同时三枚银针也从挡板中朝他射去!
距离极短,银针又来得极快,三童根本躲闪不及。却见他忽然张嘴,吐出三根银针,正击中在那飞来的银针上,银针四散,三童也终于免去了性命之灾。
车厢里空无一物。三童正有些失望,却仍进了车厢,仔细察看起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要找些什么。
他的手在车壁里摸索,忽然在车椅与车厢的缝隙中摸到一物。三童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掏出一看,见是一块灰暗的布片,像是里衣的布料,上面隐隐有血迹。三童拿到雪地里一看,才辨明那布片上写着三个字:
梁洛安。
原来这是陆小凤在车厢中被撞来撞去,无意中解了穴道,乘着混乱撕下里衣咬破手指写下的。他写的时候,也不知道这消息能不能传递出去?但机会难得,不用白不用!
握紧手中的布条,三童稍稍松了口气。这个线索对他们来说实在太重要了。他一转身,如白鹤一半飞了出去。得尽快把消息传递回花府。他实在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梁洛安到底是什么人?
梁南山夹着一个孩童,踏雪疾奔。他的速度很快,只在雪原上留下一道残影。
那个孩童披着雪白的披风,连日颠簸,加上饮食不佳,已经满脸菜色。
他抑制住呕吐的冲动,抬眼望了望梁南山。男人有着粗狂的面容和强壮的身躯,他的神色总是一动不动,好像什么也不能将他打倒。
假如在大街上擦身而过,孩童绝不会认为他是恶人。
孩童叹了口气。大人的世界太复杂了,他看着梁南山,就想起徐老爹。他们同样看起来坚毅宽厚,怎么偏偏一个是绑匪,一个是巨盗呢?
这世间让人不能理解的事太多!陆小凤如此想到。
第43章 流民
已经听不见落雪的声音,连那挡板针孔中的微光也不见了。梁南山脚步的回响声变得空旷起来。行了三百七十二步,车厢忽然向下一落,花满楼感到车厢又落在雪地上,同时车顶传来了手指敲击的声音。
荷姑推开顶上的挡板。花满楼乍然见到一片雪光,只觉得眼睛刺痛,差点流出泪来。
他揉了揉眼睛,觉得眼里像是有许多沙子一般,难受的很。
陆小凤的头冒出来,却被荷姑打了下去。荷姑道:“南哥,我们就在这里分手么?”
梁南山点了点头。
荷姑露出伤心的神色:“我们才见没多久,南哥,你可不要走太远!引开了花家的人就记得回转啊,我在靖安那儿等你。”
梁南山又点了点头。
荷姑又一把抓过陆小凤,点住他的穴道扔给梁南山:“这小子鬼精灵得很,要是有个万一,南哥你自己看着办。”
梁南山终于开口道:“放心。”说罢把陆小凤夹到腋下。
陆小凤只来得及看了眼花满楼,就见梁南山手臂上射出一支臂弩,正好射在山洞的崖壁上。弩后系着钢丝,梁南山夹着陆小凤一荡,就回到了洞内。
陆小凤有些惊讶花满楼的眼睛是红的。他自然了解他的这位朋友,他知道花满楼绝不可能一个人偷偷哭泣。况且在一个车厢中,若是他真的哭了,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难道只是恰巧得了红眼病吗?陆小凤想。
荷姑目送梁南山离开,仍痴痴地望了会,方才抱起花满楼跳上车厢顶上,关上挡板。她如法炮制,只是这次臂弩是射在对面的山壁上。
荷姑收了臂弩,带着花满楼一翻身上了山林。那臂弩射在积雪未覆盖之处,若不仔细查看,根本看不出来。荷姑一身雪白,抱着花满楼在山林里穿梭,乍看之下就像一个雪中魅影,谁能辨认出那是个人来?
自梁南山走了之后,荷姑就不再说话。在山林中穿行许久,终于来到山脚一个村落。村子里袅袅白烟,鞭炮不断,正是准备年夜饭的时候。
荷姑抱着花满楼来到山下一户人家背后。那户人家有三间正屋,左右两边一边是厨房,一边是牛棚猪圈。在乡下来说,这是个生活尚算宽裕的人家。婆婆和媳妇在厨房里欢声笑语地炒菜,老头和儿子坐在厅堂里絮话,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在院子里打雪仗。
荷姑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冷哼一声,跃到院外。她双手一扬,那两个孩子就无声无息地倒在雪地里。花满楼急问:“荷姑,你要做什么!”
“闭嘴!”荷姑冷冷道。她飞身进屋,迅速地点住了老头和儿子的穴道,又来到厨房如法炮制。
婆婆和媳妇全晕了过去。荷姑在厨房里走来走去,检视已经做好的饭菜,就好像这里是花满楼的小院,她还是院子里的管家一般。
荷姑盛起一碗饭,夹了些菜吃起来。她见花满楼瞪着她,笑道:“七公子,你要不要尝一尝?这家人做的腊肠味道很不错呢。”
花满楼道:“我可不可以把院子里的孩子拖进来?”
荷姑悠然地道:“你最好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自中午的硬饼之后,花满楼也许久没吃东西了。此时闻到浓郁的饭菜的香味,不禁饥肠辘辘。他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馋过。身为花家的公子,从没一顿不吃的经历,可是他也做不到不告而取。更何况现在身上穿着不知哪弄来的破旧棉袄,想要留下点银子也不成。
花满楼看着鸡鸭鱼肉,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荷姑冷哼一声,道:“七公子是不是从来没有受过饿?噗,这个我不应该问你,我自己最清楚才是。”
花满楼不明白荷姑为何变得如此咄咄逼人,不过一旦意识到了饥饿,饥饿就更加明显起来。他只好抬头望着屋顶,不去看那满桌的饭菜。
荷姑道:“我劝你最好还是吃点什么。往后走,可别想再有什么东西可吃。”
花满楼天人交战之际想到了陆小凤。如果陆小凤在这类会怎么选?是他的话,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吃起来!花满楼心中一轻,顿时感激起陆小凤,走到灶台前揭开锅盖。热气扑面而来,已经熟了的米饭边上贴着白米粉做的米饼。花满楼用铲子铲起一个米饼,捧在手里,烫得都拿不住。
花满楼一边吹一边换手拿,闻到米饼的甜香,心里十分高兴。他默默祝祷这一家来年有个好收成。
正要咬上一口,手背却一阵刺痛。荷姑弹出一块鸡骨头,尖尖地骨头正打在他手上。花满楼受了一惊,猛地撒手,米饼瞬间掉到了地上。
荷姑道:“七公子,可要好好珍惜粮食才是呀!这里不是花府,容不得如此浪费呢。”
花满楼怒瞪她一眼,荷姑看见他生气,更高兴了,哈哈笑了几声,又吃了起来。花满楼忍下心中怒意,捡起米饼,饼上已经沾上了一层灰。
他把灰拍掉,正想咬一口,就见荷姑手里提着一个小包裹走了过来。他朝花满楼招了招手,从包裹里拿出一些瓶瓶罐罐,还有一张人皮面具,笑着对花满楼道:“七公子,咱们得易个容,方好上路。”
花满楼看见那面具,直觉想退,却被荷姑紧紧抓住,在脸上一阵修饰填补。等弄好了,荷姑掏出一块镜子,花满楼一看,见镜子里的孩子面黄肌瘦,脸颊深陷,两个眼睛倒是显得更大。
荷姑拍了拍花满楼的脸:“好孩子,这才是我喜欢的样子。”
花满楼忍不住跑出去吐了起来。
荷姑冷哼一声,出来时已经成了一个寒妇,穿着破旧单薄的衣服,头上裹着头巾,两个眼睛空洞无神。
她拉过花满楼,道:“孩子,我们该走了,这户人家已经很招待我们了。”
花满楼被她拉着,只觉得一股寒意传来,浑身难受。他看到倒在院子里的孩子,央求道:“荷姑,你解了他们的穴道吧!”
荷姑在雪地里随手一抓,握成两个雪球,手一扬已经击中两个孩子。
被解开穴道的孩子在雪地里动了动。花满楼很快被荷姑拉出了院子,再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荷姑又披上了白披风,抱着花满楼出了村子。此时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是一片欢腾,到处红纸飞扬。天越来越黑了,荷姑和花满楼又上了大路,谁也不知道在除夕之夜还有人在冒雪前行。
雪下得很大。花满楼不知道什么时候晕了过去。等醒来时,眼前人影幢幢,看得不甚分明。花满楼揉了揉眼睛,许久才渐渐清楚起来。
只见许多人围着火堆。这些人大多衣不蔽体骨瘦如柴,围着火堆也不说笑,孩子趴在大人的腿上,有气无力地瞪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