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星徽不带什么感情地笑了笑,没接话。
路朔见他不想提这个,转了话头道:“选房间的时候,我感觉纪朗好像有点情绪。”
傅星徽语焉不详道:“和邵杰保持距离吧。”
“邵杰?”路朔说,“你是不想我和纪朗跟邵杰睡一屋才说要和他一起住的?”
傅星徽又不说话了。
路朔看了他一会儿,自嘲地叹了口气,“我感觉你今天玩得挺开心的,我还以为你今天会愿意和人敞开心扉一些。”
傅星徽靠着墙面垂下眼,“有些事情知道了也是给自己添麻烦。”
“没意思。”路朔说,“你什么都不让我们知道。”
“小朔,”傅星徽有些疲倦地对他笑了笑,“对不起啊。”
“你知道我不是在责怪你,不是要你跟我道歉!”路朔有些激动。
傅星徽“嗯”了一声,拍了拍路朔的肩,直接结束了两人之间的话题,“我出去一趟。”
路朔激动的情绪被骤然打断,望着傅星徽离开的背影,他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只是想让你开心点。”
*
傅星徽打了个车远离了节目录制的区域,下了车七拐八拐,绕进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
他掏出手机,骤然亮起来的光在夜色里显得有些刺眼,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备注“小周”的号码,在两小时前给他打了三通电话。
他回拨回去,那边几乎秒接,“傅哥,忙完了?”
“嗯,”傅星徽问,“我让你查的事有结果了吗?”
“邵杰会来参加《客4》的录制确实是巧合,”小周在电话那头道,“我打听到《客4》做策划的时候就有一个位置是想留给《未来的你》的C位的,和顾亦悠在他们女团算是同样的定位,但是后来C位档期调不开,他们就往下找了第二名邵杰。”
“我记得C位不是天胜娱乐的?”傅星徽道。
“对,是徐总他们旗下的,所以邵杰来节目应该和赵天胜无关。”
赵天胜是天胜娱乐的创始人兼CEO,也是天胜集团最大的老板和股东,他早些年算是靠着黑白两道通吃捞了不少钱。
后来上面变天,扫黑除恶的第一枪在A市打响,《游鸟》背后彦胜集团的董事长顾彦胜涉黑案闹得轰轰烈烈,一条线查下来,涉及了不少手脚不干净的资本家。
大鱼都被抓了毙了,剩下跑掉的小虾米大多数都洗了白,而赵天胜就是其中之一。
但这位赵总脑瓜子不太灵活,做生意的能力一般,没了那些非法的势力助力,生意一落千丈,好在运气不错,赶上互联网飞速发展下娱乐圈造星的浪潮,创办了天胜娱乐,才重新有了一席之地。
傅星徽问:“有关于他身边人的消息吗?”
“赵天胜的妻子和女儿常年在国外,已经分居多年了,”小周说,“他应该没有特别固定的情人,娱乐圈不少明星都和他有接触,男女都有,具体是什么关系不好说。”
“还有,这位赵总似乎很爱听歌,”小周沉默了一会道:“他们公司的艺人歌手居多,练习生里,他也更偏爱签vocal,据说他经常叫公司的艺人去他办公室唱歌,邵杰也是其中之一,除此之外,他和邵杰的关系,至少在明面上,没有什么不对劲的。”
傅星徽顿了顿,如果他没记错,邵杰在《未来的你》里的定位也是大vocal。
“目前拿到的消息就只有这些了,”小周说,“想打听到其他的,或许还要更深入才行。”
“知道了,你辛苦了,”傅星徽说,“暂时先查到这儿吧,别打草惊蛇。”
“明白,我们很小心。”小周道。
傅星徽揉了揉鼻梁,抬头看了一眼月亮。
两人相对着沉默了一会儿,傅星徽的声音低了些,公事公办的口吻也被换成了更温柔的语气,“那件事呢?”
小周愣了下,他很少听到傅星徽这样说话,即便他的表述格外语焉不详,他还是立马反应过来傅星徽在问什么。
不久前,傅星徽让他抽空去一趟C大的榕树纪念馆,让他看一看一三年国庆节期间,有没有写给他的信。
这和傅星徽平时交给他做的事都很不同,但小周是个谨言慎行的人,并没有追问。
“找过了,没有写给‘傅星徽’或者‘徐晟南’的。”小周说。
傅星徽手里转着纪朗今天送他的那颗珍珠,闻言手指的动作停了停。
他很轻地吐出一口气,“知道了。”
“但是——”
“嗯?”
“有一封写给‘傅星’的,”小周说,“因为和您的名字有两个字一样,所以我也记下来了。”
除了傅星徽的家里人,很少有人知道他原本的名字,傅星徽倚在墙上的身子无意识地站正了不少,“有落款吗?”
“没有,不过我拍下来了,”小周说,“我把照片发给您。”
随着他话音落下,傅星徽手机里收到了一张照片。
展开的信笺纸是深蓝色的,写信人很用心,特意用了银色亮粉的笔来写,乍一看过去亮晶晶的,像是夜晚的星空。
而那字迹再熟悉不过,和十九岁时,纪朗塞在他口袋、掌心还有枕头底下的每一张小纸条都如出一辙。
“亲爱的傅星,
我们已经一年零四十一天没有见面了。
我很想你,你呢?”
映入眼帘的三行字,仿佛已经能让人想象到写信人的口吻。
傅星徽握着珍珠的指尖紧了紧,他把珍珠放进口袋里,空出手来点了点屏幕,把那张照片放大,一字一句地读过去。
“我考上A大了,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做攻略,还去参加了校史馆的志愿者培训,等你来的时候,我就可以给你当导游了。
不过要提前警告你,你必须向我解释你为什么换电话,不然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看着纪朗的威胁,傅星徽无奈地摇了摇头。
少年的笔锋很利,写出来的东西却很像是在撒娇: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哥,我十八岁了。
你还记不记得,你说我成年了,就可以对我喜欢的人表白了。
不知道你能不能猜到,我喜欢的那个人就是你呢?
亲爱的傅星,你听好了,我喜欢你,不是朋友间的喜欢,也不是弟弟对哥哥的喜欢。
我想和你成为恋人,想和你接吻,想和你牵着手从十八岁走到二十八岁,秋天去银杏林骑车,冬天在未名湖滑冰,春天去红螺寺踏青,夏天就去重温《盛年》,然后十年又十年,再到八十八岁、九十八岁、一百零八岁……”
傅星徽看着这段和《盛年》里时钊相似的表白词,心跳忽然有些快。
纪朗把他的一年四季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对爱情的憧憬丝毫不亚于时钊,而比起时钊那段有些横冲直撞的台词来说,纪朗这段话明显是在心里琢磨过无数次的。
大概是写到了春夏秋冬,纪朗又联想到:
“哥,你是秋天生日,我是春天生日,我们上一次告别是在夏天,那能不能跟你商量件事啊。
……等到下一次重逢后的冬天,我们就在一起吧。
好不好?”
纪朗的信不长,写到这里就停笔了。
“好不好”三个字后面被他备注了A、B、C三个选项,A是好,B是很好,C是非常好,完全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傅星徽忍不住笑了笑,可来回把整封信看完,心里的酸涩又盖过了那点甜。
大概是怕被不怀好意的人借题发挥,纪朗没写落款,称呼他也是用得他没什么知道的那个名字。
那时两人和C大榕树纪念馆都没什么太大的名气,而这封信也随着时间的流逝,和一堆无人认领的信一起,被封存进了榕树纪念馆里。
如果不是那天看电影的时候纪朗提了一句去过榕树纪念馆,恐怕这封信永远都不会被他看到了。
傅星徽不知道那时候的纪朗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写下的这封“情书”,而如果知道写下这封信之后,还要再等八年才能等到两人物是人非的重逢,纪朗还会不会把这封信写得这么美好而深情。
应该不会了吧,他想。
如果是那样,纪朗应该会在信里痛斥他的不讲信用,痛斥他一次又一次的逃避和退缩。
傅星徽第一次觉得有些后悔。
为什么当年他都站在A大了,都离他只有咫尺之遥了,却在最后因为一句“学姐”,因为自己看起来不够光鲜亮丽……就逃走了呢?
只是见一面而已。
他深吸了一口气,虽然海岛的温度比A市高,可到了晚上还是微微有些凉,冷空气顺着鼻腔灌进肺里,呛得傅星徽咳嗽了两声,胸口有些发涩。
那年离开A大后不久,他作为男主角参与拍摄了《游鸟》,再后来,他就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夜路。
命运的转折总是发生在一个又一个清晰的时间节点上,只是当时难以察觉,直到过去了,才会发现自己做出的选择意味着什么。
如果当年见了……
傅星徽从手机屏幕上收回视线。
或许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了。
第50章 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