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舒冷笑:“怎么了?再说我是笨蛋?!以前就想说你了——以后再也不许说我是笨蛋!”
梁径把冲得干干净净的小西瓜拿出来,一刀一半,干脆利落。
“那你说,我们要是没来姥爷家,路上怎么吃?”他语气带笑,嗓音低低的。
时舒说不过他,强词夺理:“颠着颠着就裂了不是?裂了就能吃啊!闻京小时候还啃瓜皮呢!原曦姥姥还在那会,还给我们腌瓜皮吃呢!怎么不能吃了?”
梁径很想提醒时舒,原曦姥姥腌的不是瓜皮,是第二层果肉。但他觉得这个时候科普大概率会把人彻底惹毛。他不说话了,可脸上挂着十足的笑意,手边慢条斯理将两只小瓜剖成整齐的八份,接着从橱柜里拿出两个碟子,挨个放进去。
见他不说话,时舒更不满意。等梁径把刀洗干净放好,他接着问:“你笑什么?有这么好笑吗?一路走来你老是笑笑笑!我偷鸭子是为了谁?不是——我也没偷啊,我就是带它们去你家给你看看——”
梁径受不了了,两手撑着灶台低头笑得肩颤。
时舒说着说着也笑出声,但心底里憋气,继续道:“你以后要是再说我笨蛋,我真的生气了!”
梁径把一碟西瓜塞他手里,他端着另外一碟朝外走。
“笨蛋......”等时舒跟上来,梁径低声重复。
时舒顿时睁大眼,瞪着梁径,一副我真的要发作的好笑样子。
梁径注视着他,慢慢凑他耳边轻声:“时舒,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叫你吗?”
耳边热热的,梁径说完,嘴唇还碰了碰时舒耳朵。
怎么不知道,他就是想找理由缓解“偷鸭事件”给自己带来的羞耻。哪想梁径来这套,这下耳朵都没了。
厨房外,方安虞和闻京进退两难。
他俩在梁径和时舒聊起闻京啃瓜皮的时候就寻思要不直接进去算了。只是一秒犹豫就错失了良机。
此时,方安虞和闻京面对面,隐约听到梁径传来的暧昧语气,再也不想犹豫了,转身拔腿就跑。
日头还未完全升起。
东边的云层不知何时变得有些厚,明明晨光熹微的时候,天边只漂浮着几缕云线。这下云层浮动,炙热明亮的光照就被遮掩了些许。
屋前是一片碧悠悠的小水塘。
长条石板搭在塘沿,朝塘心延伸出一米左右的距离。
原曦坐在门前和姥爷说话,说起小时候时舒偷鸭的事情,姥爷似乎有点记不大清了。原曦想了想,问姥爷下午是不是又要去方安虞姥爷那下棋。
姥爷点点头,看着原曦,忽然说:“你妈妈说你没报南大自主招生?”
原曦微愣,笑:“姥爷,南大离家太远了。”
姥爷很好说话的样子,看着原曦,语气偏爱:“都好都好......姥爷就是想你多见见世面。”
原曦靠过去,撒娇:“M大就很不错。时舒梁径他们也考M大。”
姥爷被原曦一靠,脸上笑容更大:“知道你们关系好。都长大了,不是小时候。只是现在交通方便,可以去外面多走走。”
原曦点点头,目光望向碧水涟涟的池塘。
日照明媚,天光云影,这一个瞬间好像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梁径是不是有个远方表兄?小学没念完就去英国了?”
原曦:“嗯,叫梁旭。现在还在英国呢,就是不知道读什么大学。”
姥爷转头问原曦:“梁径爷爷就没想着把梁径也送出去?”
原曦刚想说什么,余光里忽地出现两个踮脚跑来的身影,吓了大跳:“你们干嘛!走路没声——”
闻京赶紧竖起手指嘘。
两个人一路跑到水塘边才停下。
原曦看出门道,也笑着跑过去。
姥爷瞧得有意思,扭头去看屋里端着碟子出来的俩小伙。
“怎么了?”原曦问。
方安虞不知道怎么说,他去看闻京。
闻京看着原曦,不知怎么忽然脸红,他张了张嘴,无从表述刚才听闻的腻腻歪歪。
原曦瞧不出名堂,又去看方安虞。
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
方安虞正朝屋门,见时舒和梁径端着瓜出来,半晌,忽然愁闷道:“你们说这一趟,他们是不是应该给我们钱?”
闻京回过神,红着脸气愤:“就是!太腻歪了!老子受不了了!刚才路上梁径眼睛就没离开过时舒!好家伙!我以前是不是瞎啊!哥们哥们!哥什么们啊!我好蠢。”
原曦有点明白了,她笑得不行,小声:“亲了吗?”
闻京看着她,一脸大失所望:“原曦,你变了。你还记得你昨天晚上车上说的话吗?女人果然善变——就一个晚上,嘿,瞧瞧,现在问我亲没亲。”
方安虞像是没听到闻京的一番牢骚,他瞅了瞅闻京和原曦,叹气:“我好怕。”
闻京:“......”
原曦不笑了,想了想说:“谈恋爱都是情不自禁的,这个没办法——”
“你怎么知道?”闻京皱眉:“你谈过?”
原曦无语:“我没谈过,我不能看过啊!”
闻京想起初中那会原曦追的一个玛丽苏偶像剧,再回想刚才梁径和时舒的话,扯了扯嘴角:“那他俩可比你看的刺激多了。”
原曦:“......”
第60章
自从三人组在南棠街撞破梁径和时舒接吻, 直到现在,他们都处于一种暗戳戳的观察状态。
除了好奇心,其余情绪的发酵, 主要源于每个人各自不同的关心。
方安虞害怕梁径和时舒被家长发现。这种担忧的情绪几乎可以和暑假结束后的高三分班考试相当。
——时舒是他最好的朋友, 这个世界上,他最不希望他难过伤心。
闻京希望他的好哥们永远在一起, 但目前正处于一种不知如何安置自己位置的茫然情绪中。
——和以前一样就显得自己很蠢, 而和以前不一样,显得自己更蠢。
原曦比较理智。虽然昨晚与闻京在车上交谈过彼此的想法,让她觉得抱持一种乐观情绪也不妨,但她心底里还是担心两人恋情万一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那他们五个人的友情就再也回不去了。
——即使她知道自己的理智并不能替梁径和时舒做什么。
气温渐渐上升,天却开始阴了。
原曦姥爷凭着一种朴素的老人家直觉, 对他们说可能有雷阵雨, 让他们路上注意点。
说着话, 隔壁住着的陈爷爷从水塘边堆起的泥土小道上背着手走回来。
他没注意原曦姥爷家门口的热闹吃瓜景象,低头慢慢走着, 看上去心事重重。
原曦姥爷远远瞧着, 也没喊, 就这么看他一个孤零零的瘦老头,独自往自己家里去。
“孙子争气,儿子不争气。”
半晌, 原曦姥爷站起来,下了这么一道评语, 就转身回屋了。
时舒吃完手里的瓜, 开始吃别人家的瓜:“他家怎么了?”
原曦说:“我只知道他孙子陈若去年定了职业五段。十七岁、职业、五段——你们不知道吗?我记得高一的时候, 有一期英语周报上还专门说了他的天才事迹——话说, 你们知道围棋的英语是什么吗?”
眼看其余三人都要张嘴回答,闻京抬手卡住:“......不重要。好了,来说说陈若吧——有请方安虞方大师,您对您童年的死敌、现在的职业五段,有什么想法?”
方安虞:“......”
他小时候学棋,运气不可谓不差,隔三差五对阵陈若。现在看来,留下的心理阴影应该还是很大。那个时候,时舒也跟着讨厌陈若,觉得这个老是让他最好的朋友一把鼻涕一把泪、崩溃跑出道场的家伙,可恨又可怕。虽然那个时候时舒也在陪着学棋,但他运气好,遇上的不是和他一样混混的,就是和他一样玩玩的。
梁径曾观摩过时舒和别人比赛,他那个时候都不禁要怀疑国内的围棋事业是不是快完蛋。好在他后来又观摩了陈若对阵方安虞,顿觉国内的围棋事业还是有很大希望的。
方安虞不想说话,好一会低声:“关我什么事。我已经退出江湖好多年了。”
原曦笑:“我姥爷说,你姥爷现在还对你放弃学棋意见很大。”
“何止......我妈不也是。我就奇了怪了,我身上是有什么棋魂吗?只有我姥爷、我妈看得见的棋魂?”
方安虞望天,这么些年过去,情绪上平和许多,只是想起来还是很烦。
当年他的学棋之路,几乎算得上半逼迫。
不是没有出过成绩,只是到手的成绩比起付出的努力和微弱支撑的兴趣,实在入不敷出。
时舒看着他:“没事,都过去了。”
方安虞不是很想说话。大家便也不说了。
吃完瓜他们一起把桌椅收拾好。
借来的小板凳闻京还了回去,回来半途路过陈家,他偷偷瞧了一眼,就看见陈爷爷坐在自家院子里弓着背抽烟,面色蜡黄,不是很有精神的样子。
云层跟着日晕迁徙,天光时阴时晴。
他们骑在盛夏广袤的原野里,心情也变得十分开阔。
方安虞情绪渐渐好转,和时舒并肩一个劲往前蹬。风扬起他们短短的头发,吹鼓他们的T恤。明亮日光追在他们肩头,格外意气风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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