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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吧,你没有竹马吗 (是笙)


  ——于是,雪仗就这么打起来了。
  原曦进屋后,梁径站门边插兜看了会。
  其实和十八岁时打的雪仗并没有什么不同。
  如果硬要说不同,那大概只体现在闻京身上。
  闻京不愧是打了两年正规比赛的人,脑子里的战术意识比起单纯打雪仗的时舒和方安虞,高级了不知道多少。
  率先占据的雪堆抢尽地利,时舒即使挨到近前,也始终处于偏下的位置,被砸一脑袋不说,闻京力气又大,揪住他、往他脖子里灌雪也成功好几次。
  只是他面对的是时舒,不是方安虞。
  这种碾压式的、单纯和闻京的对决,方安虞受不了会跑,时舒只会:“来啊!要死一起死!不死也得死!”
  最后还是梁径看不下去——
  就像高中那会打扫小花坛引发的扫帚大战。
  如果梁径不介入,那受伤的只会是扫帚。闻京和时舒之间不存在“谁受伤、谁无恙”,只存在“你死我活”。
  最后几下,时舒也不管了,反正闻京身后全是厚厚的雪——他招呼方安虞一起扑闻京。只是方安虞实在带不动,雪太厚,跑过来的几步,自己先摔进去了。
  闻京乐得不行,赶紧掏手机——他这个人就是容易关键时候掉链子。
  时舒抱起身旁的雪块就朝他扔。
  这个雪块比之前的都结实,大概积了好久——也可能从古至今来这里玩的游客,只有他们仨是真的要打雪仗,其他人都意思意思,抓几把、扔几下,不会像他们这样动手就是一整块雪。
  一整块抱起来,时舒脑袋都看不见了。
  不知道哪里来的无穷无尽的力气。
  朝闻京砸过去的时候,梁径觉得这家伙今天晚上铁定又是昏睡。
  闻京不愧是职业的,转身迅速避开,可下秒,脚下一滑,整个人直直后仰摔了下去。
  不过这里的雪实在厚。
  即使闻京这样的大高个、又十分壮实的身材倒下去,坑也只比时舒和方安虞的深一点。往下,还是摸不到底的厚厚的雪。十分干净。
  时舒得意了。
  他转身艰难抬腿,准备去拉方安虞。
  闻京瞅准机会,迅速抓了一大把雪要朝他后脑勺扔。
  隔了几步,摔雪堆里哭笑不得的方安虞大叫:“哎——时舒!他又要扔你——”
  时舒扭头,同时,梁径上前一把将人抱出雪坑。
  时舒:“......”
  脚下骤然踩着踏踏实实的地,还有点不习惯。
  “还以为你不管了。”
  闻京抬手挥了雪,彻底躺平下去,知道这场算完,气喘吁吁地笑。
  趁他说话的功夫,尽管被梁径看着,时舒还是眼疾手快弯腰在一旁雪堆里扒拉了一大块雪,抬手就朝闻京怼去!
  这下,闻京被砸个了整头整脸。
  方安虞坐在一边,哈哈大笑。
  闻京抹了把脸,无语:“每次都这样!”
  高中抢不到他的球,后来也是趁着梁径调停,他再从旁偷袭。
  闻京拍拍屁股站起来,“不玩了。没意思。”
  “有本事下次别叫梁径。”
  他这个激将法也是从小用到大。
  果然,时舒“嘿”了一声,“行啊!谁没本事——”
  话没说完,一旁梁径拉起他的帽子唰地扣上他脑袋,扣得他脑袋往下狠狠一点。
  闻京乐了,转过身进屋。
  时舒不是很在意,拿下帽子朝梁径笑。
  梁径知道他玩得尽兴,往下握住他冰凉的手,“走吧。”
  时舒被他掌心温度烫到,另一只手立马也伸过去。梁径就这么两手给他裹着。
  往回走了几步,时舒扭头,见方安虞还坐在雪坑里,便说:“走啊!”
  方安虞居然在发呆。
  听到时舒叫他,他回过神,学着闻京彻底躺下的动作,也往后躺进了雪坑。
  方安虞看着天空笑着说:“你们先回去吧。”
  头顶已是深蓝浩瀚,与之相比,天际的一小片暮色,此刻显得格外亮堂。
  “今晚会有极光吗?”时舒仰头看了会。
  方安虞:“不知道......这里还不算北......希望会有吧。”
  这一站,是他们距离极光最近的一站,希望运气能好点。
  时舒梁径走后,方安虞躺着,好久没动。
  他们这一路穿得都厚,时舒更是被梁径勒令穿上了整套的防寒服,一场雪仗打下来,热得脑门直冒汗。
  也许是两旁低低凹陷的雪墙阻挡了一小片风,方安虞躺了会,竟然感到几分惬意。
  不知哪里散落的、细细的雪粒悄悄砸在他额前,很快又被体温融化。
  但那一点凉丝丝的感受却停留了好久。
  体内好像依旧在经历一场高热,所以对来自外界的任何温度都十分敏感。
  方安虞闭上眼。
  脑子里很快又浮现那个人的身影。
  这几日,从赫尔辛基出发开始,只要他闭上眼,脑子里出现的都是陈若。
  各种样子的陈若。
  小时候的记不大清了,但应该总是凶巴巴的,又很严肃。
  严肃地批评他的下法,严肃地告诉他这条路不适合他,然后继续严肃地跟他下下一盘棋。
  他总板着脸,一心一意、规规矩矩,在方安虞焦头烂额、崩溃哭泣、甚至忍不住掀翻棋桌的时候,他的幼年、童年,乃至之后的成年,似乎一直就是那副样子:严肃、沉稳、不疾不徐、成竹在胸。
  围棋塑造了他,将他拱上无人抵达的巅峰,但好像也吞噬了他,没收了他所有的情绪和感知——无论心情好还是不好,无论境遇有多顺或者有多差,他表达宣泄的唯一方法,除了下棋,还是下棋。
  幼年的时候,他会从方安虞的失败里汲取自己的成就感。
  他也渐渐明白那些人口中对他赞叹到底意味着什么——尤其在方安虞一手乱棋的对比下。
  无形之中,方安虞成了围棋之外,他清楚感知自己情绪和外界反馈的一个最直白不过的通道。
  只是后来,濒临崩溃的方安虞终于决定不下棋了。
  但也没什么——在方安虞走上默默无闻的众人之路的时候,他的平步青云之路早就已经开始。
  其实对方安虞来说,这一段已经算是终点。
  他私心里是不想再和陈若有任何交集的。因为没人想一遍遍面对童年阴影。
  气温越来越低。
  方安虞慢慢坐起来,拉上帽子。
  紧接着,他发现下雪了。
  这边太干燥,落下来的雪好像幼嫩的雪叶子,带着扑扑簌簌的细小动静,砸在他的帽子上,听着十分可爱。
  除了小时候对陈若的一些依稀印象,之后方安虞脑子里冒出来的,就是这两年零零碎碎见到的陈若的样子。
  他至今记得十八岁在显云寺的那场偶遇。
  一边担心暑假作业完成不了,一边又很想和时舒玩,于是就带着作业去。
  素斋馆里三心二意写作业,脑子里想的却是时舒玩到哪了,想着想着,又想吃东西——他虽然三心二意,但内容不是学习就是玩和吃。
  那个时候,脑子里对陈若的出现,比不上一碗香喷喷的小馄饨来得深刻。
  陈若说他一会有比赛,问他会去看吗?
  很奇怪,他见到他带着作业来玩,一点都不意外,也不笑他。好像在他的印象里,这些年的空白、没有交集,并不妨碍他对方安虞的了解。
  他了解方安虞,就像了解一局最基础的入门棋,毫无悬念。
  闻言,方安虞无比震惊,好像他说了什么十分奇怪的话,他回陈若,我才不看,这辈子都不看。
  陈若就笑,笑着低下头,自言自语道,怨气这么大。
  说着话的时候,他手上闲闲散散打着谱。落在棋盘上的眼神似乎都是雕琢过的,精深持重。
  他们相差一岁不到,陈若身上却不见一丝一毫的少年气。
  他两指拈着棋子,好似僧人庐前听雪,满眼的千山鸟飞绝,有种超脱世外的气定神闲。
  那个时候,外界对他的评价,就是少年天才、已臻化境。这一生,都是属于围棋的。
  方安虞听到了,不满,我又不是你,你又不是我。
  顿了顿,他又小声说,反正你是不会懂的。
  他依旧孩子气十足。
  一句话里,有讨厌,有烦闷、有不想理,还有一点好奇、一点观察、一点无聊。
  陈若却没再说什么。
  两个人相对而坐。
  其间方安虞写完了两道题,吃完了一碗小馄饨。
  其间,陈若抬头看他三回,第三回 终于忍不住似的,笑着说:“还写作业吗?不写陪我下这局——不难的。”
  方安虞大惊失色,拿起作业本就要跑,陈若立即伸手捉他手腕,笑得不像个国手,“好了,逗你玩的。”
  方安虞十分愤恨,拍着作业本坐下:“一点都不好玩。”
  说完,他又补了句:“你不懂。反正你不懂。”
  陈若也正色:“那我道歉。”
  ——可“你不懂”三个字,几乎贯穿他们之后的两年。
  他们之间似乎总有个屏障。
  因为不懂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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