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如今当然已经湮没在彼此的记忆里。只有各自的父母记得。丁雪想起来就觉得疑惑,梁径和同龄人相处的时候并不会这样,他从小稳重,跟在梁老爷子身边,有见识也有常识。虽然幼年也有几分稚气,但梁径是早熟的孩子——尤其体现在他和闻京的日常相处上。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合适。
可面对时舒,梁径就有点不一样。从言谈到举止——他们才认识半年,但时舒对梁径好像有天然的魔力。退烧之后,丁雪问梁径,你觉得时舒说的是真的?雪人和愿望真的有关系?梁径摇摇头。丁雪笑,那为什么还跟着他胡来?你应该制止他。梁径点点头,小声保证,下次会制止的。丁雪严肃道,没有下次,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知道吗。梁径很少见自己妈妈这么说话,不作声,过了会才说:“可他好开心。要是下次穿多点,他就不会发烧了。我下次让他穿多点好不好......”那时,丁雪看着自己儿子,半晌不知道说什么。
等再长大些,时舒早就忘记了他忽悠人的幼稚“作法”,梁径却没忘记下雪出去玩一定要多穿点——打雪仗、堆雪人,这些都没什么,穿多点就好了。梁径对自己说。
但是现在——
袖口无论如何还是会被推到手肘,露出光洁细腻的小臂。领口的拉链还是会拉下来,浑身止不住的热气洇得锁骨粉润,凹陷的弧度覆着淡淡的影子。那一截腰会时不时露出来,细瘦白皙,比雪色还要清冷,却无比勾人。
远远响起住校学生晚自习的铃声。
单调却悠长的乐声,贯穿了他们所有的学生生涯。附小、初中、附中,这一刻,梁径注视着操场雪地上奔跑的人影,忽然体会到一种纯粹得近乎短暂的感受。
他站在原地,没动。
那些无拘无束、自由洒脱的场景在脑海一点点闪现。
他其实记得去年、前年、甚至附小毕业那年时舒打的雪仗。也是这样的意气飞扬、天真散漫。闻京追着时舒和方安虞,方安虞总是会被打哭,是真的蹲在地上抹眼泪的哭。时舒却不,他身上有种很倔强的特质,即使闻京把雪球塞他领口,他也会在下一秒奋起直扑到闻京身上,然后招呼方安虞过来“报仇”——于是,方安虞一秒止泪,两手捏着雪球气赳赳跑过来。最后如果没有梁径从中调停,这三个人会打到天黑也说不定。
现在想起来,梁径也觉得好笑。
时舒鼻涕都吸不住,被梁径摁在一边,偏要探头凶巴巴地去瞪闻京。方安虞被董芸女士拎走了,一边走一边被训一边哭。原曦分别给时舒和闻京发了擤鼻涕的纸巾,表情说不上是无语还是别的什么,只是不理解一场雪仗能打出这么大的仇?调停完毕,约好一个星期不和对方说话,闻京转身回家,时舒转身被梁径拎走。
路上他还埋怨梁径不偏心他,说话的时候瓮声瓮气,鼻涕擤得鼻头红通通。
时舒质问梁径:“你是不是觉得他是你的好兄弟,你就不忍心了?”
梁径头都大了,他抽出一张纸巾递过去,没好气:“我没心,可以吧?”
时舒哼哼两声,擤完继续问:“你就是偏心!”
顿了顿,他威胁他:“你下学期要是还这么偏心,我就不跟你们读一个初中了!”
梁径服了:“我哪里偏心了?”
时舒:“那你为什么不打他?他都那么欺负方安虞!”
梁径:“那谁叫方安虞先朝他扔雪球的。”
时舒:“你看!你就是偏心!”
梁径:“............”
梁径不想说话了。
......
时隔六年,站在附中操场上再次观摩“历史重演”的梁径,想起来还是想笑。
对面,时舒怒气冲冲跑回去的时候,方安虞已经被“拿下”。
方安虞本就不是闻京对手。时舒跑去找梁径的一分多钟里,他被闻京追着打,一路溃败,手里捏好的球就没扔出去过。最后还被闻京捏着后领灌雪球。方安虞快哭了。他躲到田径赛道边,抱紧自己的书包,刚准备隔岸大骂闻京,书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方安虞吸着鼻涕拿出手机,被出现在屏幕上的来电人弄得一愣。
解决了一个,剩下的只要梁径不插手,闻京觉得不是什么大问题。难缠些罢了。
于是,他飞快团了个超大雪球,还没团成形,就朝时舒奔来。
时舒怎么可能让他得逞——幸好之前拉上了拉链,他猛地拽起领口往下缩头。
闻京近距离扔来的雪球直直砸他脖颈处,雪花飞溅,细沫钻进去,冰飕飕的,但大部分被防水的羽绒外套成功阻截。
目睹这一幕的梁径:“............”
时舒得意于自己的机灵,探出来的面容笑得格外张扬。
他转过身朝原曦飞快跑去,中途迅速弯腰、一把抱起地上的雪人头——腰肢敏捷程度堪比竞技类运动员。
梁径:“......”
闻京一路团雪球一路往前追。
激烈追逐的形势到了原曦跟前一下“祥和”不少。
时舒把雪人脑袋摆正,在原曦旁边蹲下,和原曦小声说话:“......他刚刚居然往方安虞脖子里灌雪!我待会要把他埋雪里!”
原曦:“......”
原曦不知道说什么。
临到跟前,闻京是不敢再扔什么了,怕误伤。他慢慢走过来,顺手将手里的雪球挖了个凹槽,做了顶看上去是帽子的东西。顶端还捏了个弯弯小柄,十分可爱。
“要不给戴个帽子?”闻京问原曦。
原曦笑:“这是什么帽子?”
闻京无视时舒怒视的眼神,想了想说:“西瓜帽?”
时舒语气刻意:“哈哈!冬天怎么会有西瓜?”
在闻京看不到的地方,他手边快速团起一只雪球。做这些的时候,他频频往后看,想示意方安虞看他如何给他报仇的,但方安虞蹲路灯下抱着书包不知道和谁打电话。时舒急得不得了,几番示意无果,决定先做再说。
闻京无语:“棚栽不行啊?”
话音刚落,时舒朝他飞快扔出一只雪球!
“啊!”
正中闻京脑门。
时舒拔腿就跑。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
雪地里东一坑西一堆。
跑出一段的时舒扭头瞧着闻京乐,没留意脚下,抬腿直接脸朝下摔了一跤。
“——啊!”
终于等来结局的梁径忍不住笑出声。
他朝摔倒的人慢慢走去。
操场上已经没什么同学了。远处的人影被夜色笼罩,看不清楚。
闻京没再继续追过来,他往原曦身边坐下,似乎在说话,不出意外,应该也在说时舒的“坏话”。最边上的田径赛道,方安虞一直在打电话,也不知道看没看到时舒的“复仇之举”,低着头,路灯下,露出来的耳朵却红红的。
“玩够了?”梁径插兜低头,对埋雪里的人说。
时舒歪过头往上瞧:“梁径......”
“嗯。”
梁径蹲下来,伸手摸了摸时舒乱糟糟的额发。
上面不止有雪粒子,还有几根不知道哪里来的杂草。估计是闻京砸他的那只大雪球里带的。
梁径把干枯的草叶一根根捏出来。
“好开心啊......”
时舒枕在帽子里,闭上眼惬意至极。
他确实开心。从小到大,每次玩得尽兴的时候,都是他身心最愉悦的时候。
等收拾好,梁径站起来朝他伸手:“起来吧。太冷了。”
“不要。”时舒翻过身。
梁径:“......”
“时舒。”
“不要嘛。”他小声撒娇。
梁径耐着性子伸手给他:“快点。”
时舒扭头,先瞧了瞧他脸色,又去看他的手腕。
忽然,他伸出手猛地拽了把梁径,想把他拽倒。
然而,梁径似有所料,纹丝不动。
时舒:“......”
倒是时舒伸出去的手被人紧紧握住,梁径使了点力,想把他拽起来。
——又到了耍赖的时候。
好几秒,时舒像个拖把一样被拽着往前。半途干脆放弃挣扎,闭上眼嘿嘿直乐。
梁径:“......”
——就是这么磨人的。梁径想。
他没办法,只好松开手,在时舒睁开眼惊喜的注视下,脱下书包在他身边躺下。
时舒笑着凑过去,梁径没好气,但还是很自然地抬起手,让他枕在自己手臂上。
天空从未如此高远过。
星星好像被大雪冻住,闪烁的光线消失无踪。月光却十分清亮皎洁。
广阔、静谧、无边无际,他们好像在漫游。
“梁径......”
“嗯。”梁径注视月亮,有点出神。
“你在想什么?”时舒轻声。
梁径没回答。
过了会,梁径转过头看他。
时舒同样在注视月亮,乌黑瞳仁专注得如同星辰。
梁径看着他:“在想你。”
时舒也转过头看他:“想我什么?”
“没什么。”梁径说,语气很淡:“就只有你。意识到的时候知道在想你。意识不到的时候也在想。就看意不意识到了。”
这番话有些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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