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情的称赞和一旁戚小河无动于衷的冷脸形成了鲜明对比,卓桉垮着一张脸,高兴不起来。
“累着了吧?”兰婶关心地问,“做了一上午的活肯定不习惯,一会儿上楼去歇歇,三楼还有空房。”
听到兰婶说三楼,陈水生眉头一拧,正要说什么,兰婶子又乐呵呵道:“小河就住三楼,你们好朋友住得近一点方便。”
刚刚还蔫兮兮的卓桉精神起来,怕戚小河替他拒绝忙不迭地一口应下:“好好好!”
兰婶让陈水生一会儿上去替客人铺床,陈水生只闷着头吃饭,没应声。兰婶知道自家儿子不爱说话的脾气,但对他办事还是放心的,也没再絮叨。
或许是拿了那六千块钱太不安了,兰婶中午做的菜尤其丰盛,一大桌子快赶上过年了。
卓桉干了一上午农活现在胃口大开,就算给自己洗脑了好多遍要多吃瘦肉少碰油和脂肪他还要增肌练身材,但还是抵不过这一桌子香喷喷的饭菜。
瞥瞥陈水生结实的肌肉,卓桉稍微放了点心。每天劳动量这么大,稍微多吃一点应该问题不大。
这一放心他就住不了嘴,自从看到戚小河发的第一条朋友圈开始他就天天在健身房、学校操场两点一线转悠,吃的全是减脂增肌餐。很久没有敞开来好好吃一顿了,农家的柴火锅灶烧出来又格外香。
等他吃了第三碗还想再盛一碗时,陈水生已经吃完出去了,接着戚小河也放下了碗跟着陈水生上了楼。
卓桉没添饭,他也跟着放下了碗。面对兰婶慈爱的笑容,违心地说自己饱了。
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赶紧也往楼上追去。
兰婶和陈大立看着他的背影,笑道:“和小河关系好涅,自己不吃了也要追上去。”
卓桉在三楼看见了戚小河,没看见陈水生。这样正好,他心中一喜,凑过去亦步亦趋跟着戚小河走到他房间门口。
戚小河打开门,卓桉就瞥见里面简单的陈设。
戚小河回头冷冷道:“这是我的房间,你别过来。”
经过一上午的锻炼卓桉都开始习惯戚小河的冷言冷语了,但心里还是酸酸的。他问:“那我那间在哪里?”
戚小河抿了抿唇,透着点不高兴的意思,“我不知道。”
他希望卓桉能早点回燕市。
然而戚小河的冷淡并没有让卓桉放弃,他现在累得不行也困得不行只想找到房间稍微歇一下。卓桉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知道去问姓陈的肯定也没有用,他倒是可以跟姓陈的发脾气,可那时候戚小河肯定更有理由对他冷冰冰了。
于是卓桉竟然破天荒忍气吞声,自个儿拖着脚在三楼找起了空房间来。
有的房间门推不开,有的房间很小,显然是杂货间,走到边上卓桉才看见一张窄窄的房间放着一张床架子。
没有床垫、没有褥子、什么也没有。
卓桉从头到脚都疲累无比,看着那硬邦邦的木板,他心中涌起一股酸涩,忍不住抽了一声。
他走到木板床前坐下,不想动了,也不想再去找褥子了,就这么躺了下去。
床板梆硬,卓桉躺得呲牙咧嘴。刚刚吃饭还不觉得什么,现在身上好像越来越酸痛,胳膊酸,手心火辣辣痛。卓桉困倦地抬起手,发现自己指根被磨出了一层茧,皮都要磨掉了。
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停了两秒又传来戚小河的声音:“我进来了?”
卓桉听着那声音,就觉得软乎乎的。他心里一喜,呲牙咧嘴从床板上挣扎着坐起来,装模作样应了声,“嗯。”
卓桉本想装出一副什么事也没有轻轻松松的样子,但一是他现在真装不出来,二是卓桉心头忽然闪过戚小河也许是来看他累不累,他摁下心中的窃喜,“哎哟”“哎哟”地轻声叫唤,还刻意地摩挲自己的手心,故意朝着上面好让戚小河看见自己为了帮他种地磨破的皮和磨出来的茧。
戚小河开门进来了,视线根本没落在卓桉的手上。
他走到卓桉面前,拿出自己的手机低头摁了几下。
卓桉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就听到自己兜里手机的微信提示声。
卓桉拿起手机,看到锁屏上的【你收到一条新消息】,卓桉愣愣地点开。看到戚小河地头像是他心情先是一扬,但瞬间又在看到那桔红色的转账框时落了下去。
6000块钱,备注是【还你的钱。】
卓桉的手指用力捏了捏屏幕,声音出口时他都没注意到很沙哑,“你什么意思?”
戚小河眉眼垂落,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你的钱还给你了,你走。”
这样也可以?、吃吃吃!经纪人愤愤地想,你给我滚去种地吧!
卓桉顿时觉得身上的酸痛都被他听到戚小河这话的震惊盖过去了,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红头发努力用凶巴巴的眼神瞪戚小河,过不了几秒就忍不住撇开眼神。
“凭什么,我就不走。”
卓桉嘟囔着,语气无赖中又含了一点委屈,他悄悄瞥着戚小河的神情,然而往日总是软乎乎的戚小河现在嘴角和眼睛都没有一点笑意,冷着一张脸好像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不就是个假少爷吗?狂什么狂。凭什么赶他走?
卓桉心里洗脑般给自己循环,但是此时此刻要让他像以前一样有勇气把“假少爷”三个字说出声是万万不可能了。
这三个字如果说出口,大概戚小河真的不会再跟他说话了。
可是卓桉现在是委屈的,他想自己到了鸽子嵌村就没有欺负过戚小河,而且还下了那么大力气帮他种地。
扛着个锄头挖地,这画面要出现在燕市认识他的人那里他们不都得疯了。
现在他身上还酸痛无比,手上的破皮也还痛着。却一丁点都没有得到戚小河的注意。
卓桉抿了抿唇,红头发下是一副听不懂人话的故作桀骜的样子,他把手机塞回去,用很无赖的语气说道:“我不领,转不到我账户上。”
戚小河有点迷惑,其实从卓桉跟着他干了两个小时农活他就很迷惑了。
千里迢迢追到鸽子嵌村,戚小河暂且能够理解卓桉大概是想来找他的乐子。可是找乐子有必要去挖地累得半死不活吗?戚小河是不太能够理解因为讨厌一个人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他迟疑揣测着卓桉的心理,想硬的不行来软的,走怀柔路线把他劝回去,“你是想看我的笑话吗?”
戚小河抿了抿水红色的唇,浓黑的眼睫垂落,“现在你看到了,我每天都在干农活,过得很苦,你可以回去了吧?”
卓桉从戚小河说出第一句话时就愣住了,听完整段话他整张脸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五彩缤纷,他的嘴角抽搐了几下,却组不成完整的句子。
半晌,他才失魂落魄垂下头,“我没有……没有想来看你笑话。”
戚小河不解,正要说什么,又传来敲门声。
在三楼不会有别的人敲门了,陈水生把门推开,看见屋子里的戚小河一愣,再看看和戚小河隔得很近的卓桉,脸色迅速黯了下去。
戚小河正想问陈水生有什么事找卓桉,视线一低却看见陈水生手里一叠崭新的钞票。
戚小河也愣住。
陈水生原本是拿了钱想还给卓桉同时赶客,但却撞见戚小河在卓桉房间里,他有些迟疑了。
卓桉从颓唐沮丧中抬头看见陈水生像一座山一样堵在门口,再看到他手里那叠厚厚的钞票。
他顿时被陈水生和戚小河的一致对外的默契刺了一下,他马上转过脸,一副看也不会看的样子,“我不要钱,我也不走!”
陈水生的眉压下去,有隐隐的怒火,可碍于戚小河在不能发作,也不能直接提溜着把人扔了。
卓桉怕他们真把他扔出去,索性扒在床板上。可等了一会儿只等到关门声,卓桉回头一看两个人都走了。
他盯着那关上的门,微微张着嘴,露出一副傻相。戚小河刚刚说的话如同针刺一般在他耳朵边来回重复,他的心脏也酸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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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小河知道卓桉要是闹起来大概会闹很久,到时候又会因为他给陈家人添麻烦。
他拉走了陈水生,陈水生一直闷头,手发紧地攥着那叠钱。
戚小河抿出一个笑,“水生哥你别担心,等干两天活他自己受不了就会走的。说不定明天起床他就要嚷嚷着回去了。”
第一天干活之后第二天起床时全身酸痛的感觉戚小河记忆犹新。
陈水生却从这话里听出来了不一样的意味,他黝黑的眸子定定盯向戚小河,迟疑着问出了自己的想法:“你同他关系……一般么?”
陈水生问完就抿上了唇,视线躲开,心中懊恼自己干涉得有点太多了。
戚小河听了这个问题却一愣,白皙的脸怔了怔。陈水生的这个问题让他不由自主在脑海中回想起以前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他才露出一个不太含笑意的浅淡笑容,“嗯,我们关系不太好。”
听到这话,陈水生猛然转过脸来,黝黑的瞳仁灼灼发亮。
两人都没注意到卓桉房间的门从开着一条缝又合上了,卓桉一屁股坐在木板床上,他不知道自己明明喜欢欺负戚小河,但为什么听到戚小河这么说时却难受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