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小河下意识抓住他的胳膊,“水生哥,你还没吃早饭呢!”
陈水生“嗯”了一声,眉眼软和下来,进屋去拿早饭吃。
而在原地的卓桉,却是被一把锤子当头重击,而且还是两次。
戚小河的手又细又白,和陈水生深小麦色健壮有力的胳膊对比太强烈了,看见戚小河就这么抓过去时卓桉的脑子简直是嗡地一下。但是还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戚小河就松开了,那个讨厌的叫“水生”的人也走了。
等等!
水生?!
叫得这么亲昵??
戚小河刚回头,就被黑着脸的卓桉吓了一跳。卓桉拉着他不让他退开,顶着一头红发更显得桀骜不驯,一双眼睛里仿佛要冒出火星子一般,“你叫他什么?”
戚小河心中警铃大作,顿时警惕地看向卓桉,抿着唇拒绝回答,“跟你没关系。”
戚小河以为卓桉因为看他不顺眼,所以连带着他周围的人也敌视,以前就算了,陈水生算得上是戚小河第一个真正的朋友,他当然要维护自己的朋友。
戚小河以前从来没有对卓桉用这种语气说过这么生硬的话,卓桉的火一下子被撩了起来,桀骜的脸上满是愤怒,“你居然跟我这么说话?就因为他?那乡下傻大个?”
戚小河根本听不懂卓桉在生气什么,但是他言语里对陈水生的羞辱让戚小河有点生气。
他侧过脸不想看到卓桉,水红色的唇抿得紧紧的,“我为什么不能这么跟你说话,你不是一直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吗?”
这句话刚出口,戚小河自己就怔了怔,他好像从来没有这样直截了当地抗拒过卓桉。
而卓桉更是愣住了,那张脸上的愤怒都凝固住,然后一片片宛如面具般碎裂剥落下来。他还想扯起一副凶狠的样子,却不知道自己脸上的神情中闪过一抹兔子似的慌张。
尽管戚小河并没有发现。
“你走。”戚小河冷冷地伸手推他,“我不会再让你欺负了。”
或许是因为做多了农活,戚小河的手也变得有劲起来,略有些苍白的手用力推了一把卓桉,卓桉就不自觉地往后踉跄几步,他的脸上像被打翻了颜料盘一样精彩。
最多的当然是愤怒,可是愤怒好像也不那么理直气壮了。他听着戚小河的这些话好像是第一次长耳朵一样,或许他觉得戚小河永远不敢用这种语气说话。
卓桉喉咙里堵得发闷,想质问戚小河是不是那个乡下傻大个教他说的,还是他仗着有“朋友”就敢这么嚣张了。但就在这话要冲出他的喉咙的时候,他又硬生生把他们咽了下去,就像硬生生咽下去一把砂子一样。
他的脸涨的通红,万幸在更为耀眼的红发和稀薄的晨光映衬下并不那么扎眼。
“我走什么走,”卓桉嘟囔,“我才来。而且我爱走爱留不关你的事,这又不是你家。”
卓桉的语气变得像个纸老虎,内里装了一块软绵绵的海绵。这对于一向嚣张桀骜的卓家公子来说已经算得上是道歉跟求和了。
可是戚小河并没有领悟到这份道歉,他怔愣了几秒,垂下眼眸,“是啊,这不是我家。”
好不容易把软话憋出来的卓桉愣住,呆呆地看向戚小河。
戚小河侧脸对着他,说起来因为去上大学的原因,虽然也在燕市,但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戚小河了。晨曦的光洒在那张脸上,衬得肤色雪一般白皙,唇是水红色,嘟嘟的,看上去很柔软的样子,眼睛和卓桉记忆中一样,但又不太一样。
卓桉记忆中戚小河的眼睛就像某种小动物一样,漂亮又胆小,却怎么吓唬也吓唬不哭。
现在它依旧很漂亮,但是却不再那么胆小了,浓黑如墨的眼睫像一把小刷子一样,比少年时刷在卓桉心上的痕迹更深。
恫吓对戚小河来说不管用了,这位顺风顺水的公子哥儿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
但除了高高在上的命令和恐吓,卓桉并不知道应该怎么真正和戚小河相处。
戚小河端着快冷掉的包子转身要走,卓桉却亦步亦趋跟了上去,嘴里嘟囔着,“不是你家,也不是我家。”
没头没脑的,戚小河根本不知道他在说啥。
他进厨房时看见陈水生沉默不语地站在厨房里,手里拿着一个包子还是完整的。
戚小河不知道他吃了还是没吃,但他走进去时陈水生回过神来,抬头看向他,“你们聊完……”
话还没说完,陈水生就看到了跟在后面进来的红头发,他的脸顿时一沉,红头发也瞪向他。
陈水生想要赶他走,但是看了眼戚小河他又没有出声。
兰婶喂完鸡回来,就被一个红脑袋吓了一跳。卓桉抱着目的,他不能跟那个古铜色肌肉说,便看中了这个淳朴的乡下大婶。
他扬起一脸过年时才会憋出来的笑意,用上了他一年能用的礼貌用语的数量,语气有些无赖地对兰婶说道:“婶子,我是来看戚……小河的,小河他在你们这儿住着是吧?我能不能也在你们家住一段时间?你们家的房子真漂亮,院子里还有花,应该还有空房间吧?我可以付房费的,这点钱当是预付的婶子您先拿着!”
戚小河冷着脸过来推他,“你别捣乱。”
卓桉却赖在了这里。
兰婶没见到早上卓桉和陈水生对上时那凶狠狠恨不得上来咬一口的模样,此刻看到卓桉一脸笑容,他长得也挺好,一笑起来兰婶便有些好感了。
加上是戚小河认识的人,在兰婶这里的好感顿时又多了几分。
她笑呵呵地问卓桉:“你是小河的朋友啊?”
卓桉顿了几秒,然后点头,“是。”
说完他心虚地瞥了一眼戚小河,就看到戚小河也在发愣。
兰婶顿时爽快地答应,“既然是朋友你就住着,不用钱!”
卓桉不缺这点钱,当然还是硬塞给兰婶了。兰婶拿到手里被那厚度吓了一跳,她刚刚晃眼只以为是几百块钱,想着接就接了,结果在手里一掂,这厚度大概得有五六千吧?!
兰婶子一下子不敢接了,要退回来,但卓桉存心要占一个好感,好堵住那个古铜色肌肉的嘴,硬是把钱塞进了兰婶的兜里。
兰婶有些手足无措地左右看看,向戚小河看去,“小河,你看这……”
对于卓桉的钱戚小河当然不会插话。
兰婶最后无法,一边念叨着一边上楼放钱去了。
卓桉得意洋洋,当他看见古铜色肌肉那张黑沉沉的脸时他更得意了,心里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知道来这么个破地方肯定手机和卡都刷不了,所以取了好几万的现金以备不时之需。
看见自己母亲接下那么一大笔钱,陈水生的脸黑得吓人,心情也沉闷得吓人。他转头就往外走,“时间不早了,我先去镇上。”
听到这个不顺眼的家伙要走,卓桉更高兴了。
但他还没高兴一会儿,戚小河就追了出去,“水生哥,你是不是没怎么吃早饭啊?”
卓桉眼睁睁看着戚小河和陈水生并肩往外走,一个微微仰头说着话,一个垂头专注地注视着,他酸得要命。
几步追出去,戚小河已经把陈水生送到了车上,两个人隔着窗户说话,陈水生看着戚小河时的表情眼神半点儿没有看他时那副狠样子。
不怀好意!绝对是不怀好意!
卓桉开始磨牙。
等皮卡顺着公路开走后,卓桉的眼中钉终于不在他视线中了。他凑到戚小河旁边,然后就眼睁睁看着刚刚对陈水生还笑得甜甜的戚小河一下子冷了脸,“你要留在这里干什么?”
戚小河虽然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怕卓桉了,但是他还是担心不顺卓桉的意,卓桉一生气像以前一样把他的身世在兰婶他们面前抖搂出来。
想到那副场面,戚小河就紧紧抿着唇,脸上的神情更冷了。
察觉到了戚小河的抗拒和冷脸,卓桉想要发脾气。但他今早已经发过脾气了,戚小河却一反往常,这样的态度和反应让卓桉心里有些不安和慌张。
他忍下了脾气,用一种理直气壮的态度嘟囔:“我乐意,就许你来种地,不许我来?”
戚小河不理解卓桉,但他余光看见兰婶出来了。戚小河不想当着他们的面和卓桉起争执,他拿了锄头就往地里走。
卓桉连忙跟了上去。
戚小河走的是地与地直接狭窄的“田埂”,凹凸不平,有的泥土松散一踩下去就垮了,有的被杂草遮盖以为能踩实实际上是个坑。
戚小河走惯了,走得很快,卓桉也快步追他根本来不及看脚下的路,突然他脚下一空,一脚踩进了旁边的湿泥里,卓桉下意识“哎哟”了一声。
这边的地都是平的,踩下去最多不过崴个脚,也不会摔着。但连卓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故意的,“哎哟”得很大声。
果然,前面的戚小河站住脚回过头看他,卓桉一脚还踩在泥里,一副狼狈的样子。他又期待又得意地等着戚小河来拉他。
然而看清楚卓桉不过崴了个脚后,戚小河就转回了头,继续往前走。
意识到戚小河是真的不会回来拉他之后卓桉脸上的得意和期待一点点垮下去,最后垮着一张脸把脚拔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