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顶级的Omega越脆弱,因为他们生来就是给人疼的,应该被捧在手心的,所以身体和玻璃瓷器一样敏感,不用靠信息素来测试,这一点初浔已经完美贴合了,钟越那句话却把他踢进了地狱里。
他并不是多在乎自己的等级,他只是从丈夫的嘴里听到类似于怀疑的话语而觉得难过。
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声,初浔心里七上八下,房间里荡着自己不沉着的呼吸声,乱了章法,没有节奏地撩着寂静的夜。
他当初跟钟越结婚,就不该草率地,天真地相信爱能抵过一切困难,不该相信甜言蜜语时的“我不在乎你有没有信息素”。
怎么会有alpha不在意恋人的信息素呢?信息素代表着性与生殖能力,没有信息素的Omega还不如一个社会分级的最底层的beta,alpha的易感期需要Omega的抚慰,同样,一个发情期的Omega也是靠信息素吸引恋人进入更深的结合。
可他没有,他不能安慰易感期时的丈夫,也没有发情期,更不能够被标记,和一个不能生育的beta无异。
高中的时候,初浔曾为自己没有信息素而窃喜,他看着身边的Omega同学发情期时的表现,至今还羞愧地存在于他的脑海里,一个发情期的Omega通体灼热,面色绯红,得不到抚慰的他们似乎一碰就能碎裂,连生理课的老师都羞于讲起Omega的发情期,初浔虽然没有过,但他见过发情期的Omega,没有alpha信息素的抚慰和快要濒死的鱼没有区别,那个时候一场不顾后果的性_爱才是他们的安慰剂。
可是现在,他再也不能高兴得起来,他为自己没有信息素这件事而觉得惶恐,少年时,他身边的追求者太多,母亲说他将会继承她顶级Omega的基因,势必是狼群中最为抢手的存在,永远不必担心自己会没人要,可是现在呢?一直这样下去怎么办?一个Omega最耻辱的便是有过离婚史,这证明他没有能力掌控他的alpha,如果钟越真地嫌弃他了,不要他了,他要怎么向自己的母亲交代?
初浔感到一阵慌乱。
他把小脸埋进被子里,粉红的细足蹭在柔软的被褥里,周身感受不到温暖,全是不确定的恐惧,他并不是刚知道自己没有信息素,但他是第一次听钟越有些怀疑的语气。
他是在后悔吗?后悔娶了他?是在嫌弃他?不知道,都不知道。
初浔一直相信钟越爱他,他们是高中走到婚姻殿堂里的爱情,也要败给现实了吗?
钟越从浴室里出来,便看到初浔只露出脑袋,紧紧抱着被子,像是受了惊的小羊羔,他瘦弱到几乎无法撑起被子的弧度,后脑勺黑色的发丝垂在深蓝色的枕头上,仿若在发抖。
“怎么了?”
初浔耳边一热,他听到钟越的声音,转过脸去,看见丈夫关切的目光,于是强装镇定地对他摇了摇头。
他不能表现得那么脆弱,他已经惹人嫌了。
钟越提起被子一角,盖在他的肩膀,转过身去吹头发,那喧嚣的吹风机掩下了初浔不平稳的呼吸声。
钟越在房间里忙了一会,他又要看电脑,忙工作,即使晚归也有做不完的活,一个总经理这么忙,手底下的人又该乱成什么样子?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初浔转过头,静静地看着忙碌的钟越,明天还要工作,他担心钟越的身体吃不消,劝说道:“阿越,先休息吧。”
钟越头也没抬,手指敲击在电脑上,“你困了可以先睡。”
“不是……”初浔想说这么晚就不要再加班了,明天可以早起一会做工作,但他还是默了下来,他知道自己说服不了钟越,他一个人扛着钟家这么重的担子,自己又帮不了什么忙,很是无奈。
初浔从床上下来,倒了杯热水,端到了钟越的书桌上。
他在一边坐了下来。
钟越抬头看他一眼:“不睡?”
初浔摇了摇头:“不困。”
他不敢乱碰桌上的文件,在动手前问道:“我能做什么吗?”
钟越想了片刻,手指抵在鼻下,指了指桌角纷乱的纸张,“可以按照顺序帮那几张整理一下。”
初浔听他的吩咐,拿起桌角的纸张,没有页面序号,他阅了结尾一段,然后再读另一张的开头,排着顺序。
两人一起忙到了十二点半,初浔的专业知识和钟越的不符,钟家也不允许他接触公司的业务,钟夫人只让他做一个会疼人的妻子就行了,其他都不能多管,条条框框许多,于是初浔不熟悉丈夫的工作,只能帮钟越一些整理文件的小事。
上床睡觉后,钟越关了灯,从背后抱住了初浔,他习惯于这个入睡的姿势,虽然初浔没有信息素,不能够安抚他,但长年相处的模式已经让彼此对对方有了依赖性,如果今晚钟越没有这么抱着自己,初浔会更不安心。
“对不起。”钟越在他耳后,闭着眼低声致歉,“别把我那句话放在心上。”
一天的不安化在了温暖的拥抱里,初浔的脚热了起来,那是钟越身体上的温度,他在漆黑的夜里轻轻地一笑,握住钟越放在他腰上的手,悄悄说:“没关系。”
再多的不安,恋人的拥抱就能消融,他和钟越一起走过了这么多年,彼此都应该是对方可以信赖的港湾才对。
“那医生还说什么了?”钟越的呼吸轻了下来,有丝疲倦和困意。
初浔如实转告:“他说让我做好心理准备,如果过了30岁还没有信息素的话,基本上就不会再有了……”
“狗屁庸医。”钟越道:“一定会有的。”
初浔紧紧握住钟越的手腕,听着他的呼吸,渐渐有了困意。
※
不出所料,第二天一早,初浔就感冒了。
Omega的脆弱体质让人防不胜防,初浔昨天刚请过假,今天得去工作了,可这感冒来的不是个时候,他为了不影响工作,准备了口罩,吃早餐的时候也没有跟家人在一起。
“检测报告出来了吗?”坐在餐桌前的钟老问。
钟夫人抬头打量了眼父亲,再去看儿子钟越的脸色,她已经知道了结果,也知道接下来的结果报告会引起一场争执。
钟越提着勺子,舀着碗里的肉粥,不太在意地说:“没变化。”
“什么叫没变化?”钟老语气严肃了起来,“是没有改善的意思吗?”
钟越闷闷地“嗯”了一声。
“砰。”桌子被拍响,周围的女佣吓了一跳,钟越抬起眼,已经见怪不怪,他这个脾气颇大又颇为传统的爷爷,对没有生育能力的儿媳不满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吃什么?有什么心情吃!”钟老呼口气,又拍了下桌子,震的筷子从碗上滚落,摔在光洁的地板上,“这事不能拖了。”
钟越眸子里的神色这才厉害了一些。
钟老指着佣人道:“把那个谁,初浔,叫过来。”
钟越插话道:“我娶他回来不是生孩子的。”
“不能生要他有个屁用?”钟老在这件事上的话语权没人能撼动,“当初我同意这门婚事是你小子隐瞒了我,否则我能让一个没有信息素的Omega进我们钟家?这不是你爷爷我不讲道理,我给你们时间了,一次又一次,他有改善吗?药也吃了,做了几次检测了,有用吗?”
钟越站了起来,撂下筷子,“我上班去了。”
“回来!”钟老话还没说完,钟越就摆谱了,他的权威被挑战,气的从桌前站了起来,指着钟越的背影骂。
初浔刚放下碗筷,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他听到了钟老和钟越的谈话,此时自己僵在两者之间,羞愧地低下了头。
“初浔,你过来。”钟老抓到了人。
初浔没有违抗命令,他和钟老的关系以及教养都不允许他这么做,他看了看钟越,钟越站在门口看了看他,最终钟越走了出去,初浔走向了钟老。
“我不想跟你说难听话,你母亲是个顶级Omega,所以你才能嫁入我们钟家,可你如果没有信息素,抱歉,我们钟家是绝对不会接受的,”钟老横眉道:“我再给你两个月时间,两个月内,如果你还不见好,该怎么做我不用说了吧?”
这个家里,最在意初浔没有信息素的人,就是钟老了,这一场难听的话躲不过去,初浔在钟老那里听了些威胁和所谓的“为我们两家好”的话,才从客厅里走出来。
钟越今天说要送他去上班,他此时正在车里郁闷地抽烟,初浔打开车门,闻到扑鼻的烟草味。
他微微偏开头,然后上了车。
“他又说了什么?”钟越心中有数,这一句似乎只是官方地问话。
“还是那些。”初浔也不是第一次听到钟老的难听话,这两年来都习惯了,他和钟越都习惯了。
“别放心上。”钟越掐了烟,开车上了路。
别放心上,初浔也不想放在心上,可是难听的话说多了,容不了他决定要不要放在心上,初浔看着窗外的景色,藏在口罩下的唇叹了声气。
“感冒了,到公司别忘了买点药。”
“嗯。”初浔心不在焉的,窗外的景色从眼前迅速掠过,初浔脑海里只有钟老的声音。
两个月,两个月的时间能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