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慧石化了十秒钟,直到老杨在后厨叫她,才逐渐反应过来似的一拍大腿,叫了一声好。
“好耶!我得不到的话别的女人也得不到啊!”
季云青:“......”
周铭扶额,看着杨慧哼着小曲离开的背影,努力给自己老同学找补:“她这人大大咧咧,别在意。”
“没事,”季云青抿了口茶,“她也是怕我尴尬才开玩笑,很温柔的人呢。”
说话间,饭菜都已经摆上了桌,杨慧欢快地招呼了一下,就转身继续忙了。
筷子已经被周铭提前烫好了,洁白的细面甫一入口,季云青顿时明白了为什么他会带自己来这里。
好舒服啊。
就像是最普通平凡的一天,妈妈从灶台边给自己嘴里塞的一口热乎,咸淡温度都正好,浅酱油色的清汤并不寡淡,少许猪油添了那么丁点的回甘,逗引着舌尖,一枚黄澄澄的煎蛋被汤汁浸润了,咬下去整个人都暖呼呼的,仿佛下一秒就骑着自行车穿梭在这条满是梧桐树的小街,伴着叮当作响的车铃声往家赶。
“大晚上吃点这对肠胃负担小,”周铭把那碟熏鱼送了送,“来尝尝这个。”
焦糖色的熏鱼肉质紧实,表皮酥脆内里柔软,带着点甜口,仔细品来还有点葱油香味,季云青怔了会叹道:“真不错,我以为是苏州风味的,却很有自家特色。”
“人家的秘方,概不外传。”周铭笑道,“不过我总有一天得学会。”
老杨掀开后厨的门帘,探出张圆脸:“这是我闺女的嫁妆,你少惦记!”
吃完了饭,那碗糖芋苗也端上来了,季云青捂着肚子:“我已经吃饱了......”
“给你点的,”周铭往前推了推,“感觉你挺爱吃甜的,当饭后甜品。”
季云青迟疑地尝了下,就惊讶地抬起脸:“哇,这个不算太甜哎,好吃!”
对于很多中国人来说,对一道甜品的最高称赞大概就是,可以,不算甜。
老杨家的糖芋苗里红糖不多,满满的全是红豆和藕粉的香,看着季云青吃了小半碗,周铭没忍住提醒:“怎么样,别撑得不舒服。”
“晚了,”季云青叹了口气,“我得溜溜食。”
“走吧,”周铭站起来,穿上大衣,“公园里走走,回去的时候说不定就来电了。”
和杨家父女再见后,两人沿着街道慢慢往回走,季云青晚上向来吃的不多,这会儿还真感觉有点不太好消化,但并不后悔多吃了那半碗糖芋苗。
街道上的行人少了,风把两人的头发吹得有点乱,一个卖气球的老爷爷骑着三轮车,经过周铭身边时停了下来。
“小伙子,买个气球吧?”老爷爷一脸慈祥的皱纹,“我收工回家啦,五块钱一个!”
季云青在人行道内侧,闻言看向那一大把形色各异的气球,五彩斑斓地在空中挤着。
周铭看了他一眼:“你要哪个?”
“呃,”季云青迟疑了下,终究没敌得过内心的渴望,“我自己付钱,要那个绿色的小恐龙。”
说完他就拿出手机:“您的二维码呢?我来扫一下。”
老爷爷撅着嘴:“我不会这个!”
“我来吧,”周铭笑着掏出钱包,从里面拿出纸币递过去,“正好我有零钱。”
“这个好看!”老爷爷把那条线扯出来,小心地递给他后就潇洒地一拧车把离开,挤挤攘攘的气球跟在后面,被风带得高高飞起。
已经十点多钟,风吹微凉,季云青接过气球,熟稔地往自己手腕上一绕,用牙齿打了个结,就继续把双手插兜里,抬头看着周铭:“谢谢......你随身还带着现金啊。”
“嗯,”周铭毫不在意地点头,“不然总觉得有点没安全感。”
“容易没安全感啊,所以被鬼故事吓到了吗?”季云青轻笑,“再次向你道歉。”
风把恐龙气球吹得更高,周铭看着对方舒朗的眉眼,突然没来由地问了一句:“感觉你和外表很不一样,胆子很大。”
“当然,”季云青坦然道,“都是从小打架练出来的。”
周铭有些惊讶地看了眼对方单薄的身体,脱口而出:“是有人欺负你吗?”
“小时候总有些刺头嘛,”季云青扯了扯气球的线,眼睛盯着夜空中的小恐龙看,“那个时候就不能怂,一次给对方打怕就好了。”
季云青没说出口的是,他自小就长得漂亮招眼,遭到的事情是要比别人多点的。
小学时就遇到过性骚扰的怪大叔,他那时候还不懂,回家当做笑话讲给妈妈听,结果向来温柔的妈妈一脸阴沉地提着菜刀出门,到了晚上才回来,郑重其事地告诉他,小背心和内裤盖着的地方不能给别人看。
他天真地看着妈妈说没呀,我没有让叔叔看呢,是叔叔让我看他的。
妈妈没过多解释,眼里的神情却黯淡了几分。
从前父母接送自己放学,季云青总会叽叽喳喳地讲学校的所见所闻,后来两人离婚,爸爸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们,母亲一病不起,只有司机会沉默地在门外等着自己。
季云青就是这样,慢慢学会如何一个人面对周围的恶意,他冷漠而倨傲,对自己的性向毫不掩饰,腰背挺拔地走过长长的林荫小道,脚踩在干枯的梧桐叶上,把那些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抛在脑后。
“他长得比女孩还好看呢,啧啧。”
“是吗?我觉得好娘炮哎,还跳那种软绵绵的舞,不喜欢。”
“听说他爸爸不要他们了,跟着单亲妈妈长大的男生就是容易娘们兮兮的。”
哪怕他能瞬间放倒对自己不怀好意的男生,骨骼初成的胳膊上有了漂亮的肌肉,季云青还是会因为这张脸被人讥笑说娘。
无所谓,他淡漠地想,娘又不是不好的意思。
娘是天底下最温柔的词。
第16章
两人溜达的这一大圈,回去都已经快十点半了,但是远远地望了眼自己所在的楼栋,还是一片漆黑。
所以现在的问题是,爬二十楼回家,还是在外面继续等待两个小时。
“我不爬楼梯,”季云青当机立断,“膝盖会很疼。”
其实更重要的一点是,他这会肠胃有点不太舒服。
季云青虽然看起来身娇肉贵的,但身体底子挺粗糙,晚上啃个苹果喝冷水都没什么,可能是这两天搬家有点累着,刚刚又吃得偏多,胃就难以消化,隐隐地痛起来。
要去买点药吗?他犹豫了下,自己已经很久没犯过胃病,应该忍忍就过去了,最重要的是,人家周铭兴致勃勃地带着自己去吃了美味的夜宵,这会儿说身体不舒服,怕对方心里过意不去。
小区楼下的花园里凉风阵阵,都这个点了,也没几个人在外面溜达,只有几个小孩还充满精力地打闹,周铭和季云青干脆坐在秋千架上晃悠,借此消磨时间。
对面的桃树开花了,浅色的花瓣在地上落了一层,兴许是周围太安静,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就静静地晃着秋千,这种懒散的日子对周铭来说是日常,而季云青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就这种什么也不做,安稳地看时间随便流逝的惬意。
就这种,好像时间慵懒而漫长,像奶油一般可以慢慢打发,而不在乎自己所作所为的意义,不追求那永远完不成的目标。
他很久没这样放松,说起来这次换地方,也算是给自己小小地放一个长假。
季云青眯着眼睛发呆,听见怯怯的童音时,才发觉前面站着个小男孩,正盯着自己手腕绑着的气球看。
“叔叔......不,哥哥,”小男孩很不好意思似的,“我能用这个跟你换气球吗?”
他有些僵硬地从背后把胳膊伸出来,直直地举到季云青面前,摊开小小的掌心,是两颗水果硬糖。
还没等季云青答话,男孩就红着耳朵小声说:“不换的话也没关系哦。”
季云青按下胃部的不适感,轻巧地把线解开递给对方,顺手把两颗糖抓在手里:“好呀,来换换吧。”
小男孩眼睛一亮,看看那飘在空中的绿色小恐龙,又看看季云青微笑的脸,响亮地说了声谢谢就扭头跑开,一鼓作气跑到对面的滑滑梯下,这会儿周铭才发现,那里站着个稍矮的女孩,好像正在抹眼泪。
小男孩把气球往女孩手里一塞,对方破涕为笑,还不忘对着季云青害羞地点了点头。
“我妹妹说谢谢你,”男孩冲季云青挥手,“再见啦大哥哥!”
“......还是叫叔叔吧,”季云青扶额,目送两个孩子拉着手回到楼栋,才把一颗糖递给周铭,“我也是借花献佛。”
周铭伸出手接,对方修长的指尖触到自己的掌心,带了微微的凉意,又转瞬即逝,只剩下那浅粉色包装的桃子味糖果。
他不太喜欢吃甜的,但犹豫了下,还是撕开包装纸,把糖果放在嘴里。
大爷的......真的好甜。
季云青一边脸颊鼓鼓的,扭头看他:“哎呀,我这个是葡萄味的,蛮酸。”
“这个太甜了,”周铭咬着糖吃,“真的好久没吃过了。”
“我倒是还好,”胃部又开始疼痛,季云青笑得有些吃力,“家里就我一个孩子,小的时候管得严不让吃零食,后来也就习惯了,对零食什么也没多大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