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橙想起江野大言不惭地说过“我平常睡姿挺好的。”
原来就是这个熊样。
高格洗漱的声音惊醒了江野,江野终于松手翻身离开了快被压死的那个人。长长伸了个懒腰,睁开眼便看见汪橙,这种感觉使他弯起双眼。
“早安。”
“早。”汪橙缓慢伸展着被压麻的腿。
江野爬起来毫无意识地问:“怎么了?”
“……”这人像个提起裤子不认账的混蛋,汪橙不和他一般见识:“没事, 活动活动。”
高格出来时看见两位独臂大侠正在配合着穿衣, 动作娴熟、过程流利,默契得跟一个人似的。
“我觉得发个这样的视频也能火。”
江野脑袋从T恤领口钻了出来, “你录呗。”
“不行。”汪橙抖开衬衫:“不能录这个。”
“也是。”江野把打石膏的那条胳膊慢慢伸进去, 有点紧,两人便一起挽着袖子往胳膊上套, “不小心就露肉了。”
高格啧啧几声:“你看平台上那些小姐姐, 哪个不是深V领一步裙,偶尔裹严实的还是紧身装, 不如不穿。两个大男人还怕露肉?”
江野依葫芦画瓢, 同样的办法帮汪橙穿上衬衫, “咱不是正经人家的孩子嘛。”
保守罢了,说得谁不是正经人似的。
高格瞅着两人,换着瞅,有点忙不过来。一样的白T恤外套着格子衬衫,一样深蓝色的牛仔裤,一样灰白相间的运动鞋,这会儿正在相互帮忙系鞋带。
若非知道是李清芬买的,谁看谁以为是情侣装。
高格若有所思:“其实我觉得你俩卖卖腐,让他们嗑嗑CP,会更火!”
两人系鞋带的手不约停了下来。
江野心想,人变得可真快。那时高格还听不懂毛小枫的话,现在居然知道卖腐了。
还有他自己,彼时从未想过自己会喜欢上汪橙。
一切来得太快,像一场梦,云里雾里显得不真实。怪不得小叔会说,按耐住躁动,静下心来去想清楚,那些话需要水到渠成的时候再说出口。
两人挽好了鞋带,各捏一头,江野还在发呆,汪橙说:“紧。”
“哦。”
他俩都回避了这个问题,高格没能等到答案,心想可能毛小枫事件让俩师哥有了阴影。
于是他又说:“有个网红小姐姐,咱们附近的,联系过我。她想和你俩……不是,想和你们其中一个,不管是谁都行,也想组个CP。这就是个噱头,拍些连本什么的,对大家都有好处。”
“不行!”江野汪橙一不留神就会异口同声。
高格愣了一下,摊摊双手做出无所谓的样子:“我也不老情愿的,她比咱们大好几岁,身后又有团队,我怕她坑咱们,没答应。”
汪橙没再多说,对江野说:“去洗洗吧。洗头吗?”
江野晃着脑袋感觉了下,“头发没乱吧?”
“没。”汪橙只是喜欢他洗完头发,半干半潮的样子。
高格突然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很多余,这是来自大脑深处潜意识给出的警告。
“那个,前头有自助早餐,我先去啦。”他并不明白为什么想躲开。
吃完早餐,汪橙取出来两顶棒球帽,高格也拿出墨镜口罩要给两位师哥打扮。
汪橙十分抗拒:“这是怕让认出来还是想让认出来?”
高格想了想,棒球帽、墨镜配口罩,确实张扬得跟个明星似的:“那就只戴口罩?”
“没必要,戴顶帽子就可以了。”江野说。
请的导游过来了,人刚进屋,江玉堂他们几个不约惊叫一声:“方老师?”
正在给江野整理棒球帽的汪橙看了过去,是位戴着小红帽的大娘。有六十左右的年纪,脖子上挂着导游证,手里拿着小红旗。
大娘本来掬着和善的笑脸,看见他们时脸色刷一下变了。
李清芬和倪翠萍、汪雅梅迎上去拉住导游,激动不已:“真没想到在这里能遇见您,方老师您一向都好吧?”
这位方老师脸色变了几变,强稳住心神:“你是清芬,你是翠萍,这、这位是?”
汪雅梅:“我是雅梅呀方老师。”
“哦哦,雅梅。”方老师又看向江玉堂他们,眼中忽然变得泪汪汪的:“我俩走那年,你们都还是小伙子大姑娘呢。玉堂,你看你,头发都白啦。这是大柱吗?又富态了好些。”
“能不老吗?”江玉堂大步过来跟她握手:“二十年没见了方老师,您看,孩子们都这么大了。”
方老师看着江野他们几个,直点头:“好,真好,都是帅小伙子。”说着话,滑落了两行眼泪。
汪橙一直看着这位方老师,先前她的神情并不像见到故人时那么激动,有点怪怪的、甚至是惊恐的,后来才变得正常。
他用眼神询问江野,这是谁?
江野耸耸肩,他也不认识。
高大柱乐呵呵地说:“方老师,您挺硬朗的?”
方老师抹了把眼泪:“还凑合。”
“梁老师也还好吧?”高大柱又问。
方老师叹了口气:“都走了快二十年了,早化成了灰。”
听他们聊起往事,汪橙才理出了头绪。
方老师名叫方农华,梁老师叫梁建国,他俩是一对儿夫妻,都是河州剧团德艺双馨的老演员。
当初江玉堂摔断了腿,范星芒接演赵云,曹纯这个角色就落到梁建国头上。那时他已经四十出头,舞台上跌打翻扑毫不惜力。
丢失鸳鸯靠那场演出后,梁建国过于自责,一病不起,夫妻俩便辞职离开了河州外出寻医,从此音信杳无。
现在才知道,他们夫妻俩辗转到了平遥,梁建国病逝于此,方农华也就留在了这里。
江玉堂不住叹息,两件宝靠,丢了两条人命,“梁老师去世之后,您怎么不回团里啊?”
方农华满面愧疚:“我哪还有脸回去。不过也挺好的,在这里干了十几年导游,早习惯了。”她摇摇手里的小红旗:“来这里就是个玩儿,大家开心点,接下来的行程老婆子给你们安排了。”
在外旅游,所谓三分靠看七分靠讲,在这种有着深厚历史底蕴的地方,只逛是看不懂的,讲解显得尤为重要。
大家跟着方农华出了客栈,他们几个人还在絮絮叨叨聊着往事,汪橙心事重重走在最后。
江野以为他听完那两位老师的故事,负疚感又重了。于是故意停下等他,碰了碰他胳膊。
“我没事。”汪橙说。
“我不是为了你能轻松点而给范星芒开脱。”江野道:“说鸳鸯靠是范星芒拿的,也只是猜测,没有一点证据。要有证据,警察早抓他了对吧?”
汪橙:“就是他偷的。”
江野:......
“桃桃,鸳鸯靠总会找到的。”汪橙说得信誓旦旦。
江野:“为什么这么说?”
汪橙:“因为我答应过你要排长坂坡。”所以一定要找到鸳鸯靠。
江野心中感动,重重点头:“对,一定会找到的!”
秋高天阔,长空如洗。
一行人上了明清街,方农华解说道:“这条街被称为中国古代的华尔街,是晋商最为繁华的金融街。当时几大家族都是在这里发行银票。历史上第一家汇通天下的票号——日升昌,就在前边……”
江野左右张望着,疑惑地哎了一声:“昨晚是不是在这儿被围的?汪橙,我不是说不来明清街么,你不声不响把我拐了过来,当时就遭报应了吧?”
汪橙把他的帽檐往下拉了拉,这条街人最多,怕一个不小心又被认出来。
江野被挡了视线,仰着脸看他:“我都瞅不到人了。”说着把帽檐掀了上去。
汪橙又给拉了下来:“丢不了,听话。”
“你是有多怕被围观啊?”江野说:“上台演出你也挡着脸?”
“台上台下不一样。”汪橙简短地说。
舞台上他会把最美好的一面展现给观众,但生活中,他不希望被打扰。
逛了一上午景点,到了下午高格开始做直播。他录他的,汪橙和江野也不管,当人是空气。
高格不曾想过,这世上有这么佛系的主播,和这么宽容的观众:互不交流,各玩各的。
江野怕热,这时脱了衬衫围在腰上,T恤长袖挽起来露着小臂,大步走时风吹着刘海,肆意飞扬的样子。
人家快走,高格也跟着快走,恨腿没人家长,还得录像,顾头不顾腚绊了好几下:“慢点你俩慢点!”
观众们看出来了。
--三宝小哥你腿短跟不上了是吧?
--三宝你敢让我们看看你的腿吗?
……
高格气得戴上耳机打开了语音:“我一米八呢腿能短?主要是还得给你们录,还得给两位爷拿水,还得回复你们……我容易么我!”
--三宝小哥居然开口说话了!
--我来的晚,刚刚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现在不是偷录了吗?
高格得意地说:“在我苦口婆心、掏心掏肺的劝说下,大宝二宝两位爷在昨晚,终于同意了做直播,我为了你们把脑袋磕肿了,眼泪鼻涕都流了两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