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几句话的工夫,江野再回身时,看见好几个姑娘把汪橙围了起来,还有几个人拿着手机对着他又录又拍。
江野:???
平遥的小姐姐们这么奔放吗?
他悄悄挨近了,听她们七嘴八舌问着问题。
“大宝哥哥你好高啊,真人更好看!”
“大宝哥哥你胳膊还疼不疼了?还要多久才能好?吊着胳膊也这么帅!”
“大宝你能给我个签名吗?”
“刚刚你不是还和二宝哥哥在一起吗?二宝哥哥呢?”
……
汪橙茫然无措地站在一群小姑娘中间,高了她们一头,还不上嘴搭不上话,更加显得失措。场面很被动,他想挤出来,他一动人家也跟着动。
行人驻足观望,以为是什么明星。
江野问高格:“怎么个情况?认错人了吧?”没人回他话,他左瞧右望,高格早没了影子。
正想着走过去捞汪橙一把,汪橙身边传来一声尖叫,有个姑娘用手指向江野:“那不是二宝哥哥?!”
“我就说他们肯定会在一起的!”
趁着几个姑娘朝江野跑去的空隙,汪橙逃了出来,两步超过姑娘们,拉着江野就跑。
“哎呦他们跑啦跑啦!”
“追!”
“咱别吓着人家啊——”
“晕了晕了,他们跑起来的样子好帅呀!”
两人穿大街过小巷,逃得像个贼,江野突然想笑。
他俩躲在暗影里,瞅着那帮人过去之后,江野再也憋不住笑了出来。
汪橙没经过这种场面,毛小枫带人围他还好,干一架就成。被一群娇滴滴的小姐姐们围着,他一点都不喜欢这种局促感。
现在余惊未退,那人又一个劲地笑,他不满地说:“还笑!”
江野仍笑:“我说你到底怎么着人家啦?”
汪橙很无辜:“我什么都没做,站着等你,她们就围了上来。”
“认错人了?不能啊,认错一个也不可能认错俩。什么大宝二宝的……呦!”江野顿开茅塞,叫道:“肯定是高格!这狗日的!”
*
眼看汪橙被围,高格第一反应就是先逃为妙。逃回客栈后抓紧时间洗漱,躲被窝里当死狗。
掩耳盗铃这一套江野怎么会吃,他闯进屋里时带的风,让高格感觉到了煞气,不禁哆嗦了一下。
炕是东西置,人是头外脚里南北睡。
高格埋头捂着被子,江野汪橙并肩站在炕头,像两个索命无常。
江野颤着声音装鬼:“高~格~”
被窝颤了一下。
汪橙没那么客气,直接掀被子,露出高格的大脑袋。
装睡的人紧闭双目,在眼角揪出皱纹。
“你装得有些过啊!”江野说。
“躲不过去的,聊聊。”汪橙说。
“面对疾风吧少年!”江野说。
高格眼角的皱纹一点点消失,慢慢睁眼,入目两颗脑袋。
他呲牙尴尬笑了笑,摸出来几样东西端端正正摆放在炕头:两只墨镜、一包口罩、一部手机。
手机正在循环播放着曾被江野删掉的一字马视频。
只穿着条小裤衩的高格爬了起来,规规矩矩跪在几样东西的后头,见了声大师哥,又叫声二师哥,忏悔道:“我不对我有罪,我不好我检讨……”
江野拿过他的手机,划拉着视频,和汪橙一起看。
高格把他俩比赛的视频截成了二十多段,发到小视频平台上。
还有些一看就是偷录的日常,大多是江野汪橙走在一起的背影,视频调了光、配了BGM,简单的日常意境深了好几个层次。
每个视频都很火,点赞评论的不计其数。
“所以,我就偷偷开直播了。”高格说。
“说详细点。”江野凶他。
高格认真想了想,说:“我从小就有一个梦想……”
“跳过你的梦想!”
“我长大后……”
“你找抽是不是?”
“咱俩从省城回来后?”高格试探了一下,这次江野没反应,他可算找到了话头:“毛小枫的事情不是摆平了吗?我琢磨没人再找麻烦,就把一字马的视频重新发了一遍,没想到比第一次更火!”
高格有点激动,但看到江野汪橙都冷着脸,他稍微克制了一下:“观众们要求不能断更,他们太热情了,所以那阵子我和虎妞……不,是我自己……”
江野:“你已经把虎妞卖了!”
高格咽了口唾沫,“我和虎妞把其他视频做了出来,有时一天发一段,偶尔发两段,你看看那些评论,他们很兴奋的!”
高格也跟着兴奋起来。看着两个主角明显不高兴,劝道:“大师哥二师哥,咱们家干这行的就是给别人看的,既要卖、脸朝外嘛。”
他还挺有理。
高格点到主页,“瞧,你俩现在有多少粉丝!真成明星了!还有,好多人找你们打广告,我还没想好该和你们怎么说……”
汪橙问:“直播是怎么回事?”
“粉丝们觉得看视频不过瘾,要求做直播。”高格说:“总共也没做几次,第一次是在外滩那晚,你来得晚,只录了桃哥。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哦,好几次都是在医院……”
“我操,你人性呢!我俩住院你都不放过?”江野直想锤他,主要因为在医院那阵子仪容不整。
“观众们都说你俩是勤奋少年,受伤那么重,还坚持学习。我算了一下,医院直播那几次一共赚了……”高格翻开备忘录给两人看。
高格的账目做得仔细,每次直播的收入都记录在案。
江野看着那些数字,惊道:“我操!你这是……单位是元是角?人.民币日币?”
“人民币,元。”高格看淡一切般说:“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我录的大多是你们的背影,顶多露个侧脸,也没才艺展示什么的,以后要是正经做直播,还有广告,能赚不少呢!”
“有钱人这么多吗?”江野质疑。
汪橙眼瞧着江野重心点越跑越偏,咳了一下提醒他。
江野立马指着高格说:“你你,你这是违法的知不知道。”
违法?
高格立刻反驳道:“胡说!不偷不抢怎么违法了?”
“是啊,怎么违法了?”江野被那些数字搞得有些晕头转向。
汪橙帮他理回思路:“背着我们做直播,侵犯隐私权、肖像权。”
“我这不是还没想好怎么跟你俩说嘛!”高格急得爬了起来,站在床上说:“你们了解了解这个行业好不好!多少人暗箱操作、绞尽脑汁想火都火不了,咱们无心栽柳哪里有错!好么央说不播就不播,会遭五雷轰顶的!财从门前过,不取是罪过,大师哥你胳膊好了之后还去餐厅端盘子?”
这句话没打动汪橙,却叫江野动了心思。
“还有,我是有成套计划的!咱都是搞艺术的,可戏曲偏偏就他娘的不争气,一直走下坡路,火不了。他不好看吗?”高格手一挥:“不!他好看,他非常好看!可年轻人就认为他落后,认为他土,还认为自己看不懂!那我们就要想办法啊,想办法把年轻人带回剧场。”
“桃哥你牛逼,你金梅二度,你妈也金梅二度,放在影视圈你们就是影帝视帝,可话说回来了,寒梅杯比金马奖什么的难太多了。可话又又又说回来了,这天底下有几个人知道你们啊?一个郭德纲能把无数观众带回相声剧场,我们梨园行也需要明星效应,今天有多少人喜欢你们,明天就有多少人喜欢戏曲,懂吗!”
高格激动得唾沫横飞,眼圈泛红:“我喜欢戏曲,我他妈打小就爱这个,我怕他哪一天完了,叫后人只能在博物馆看见他,那是我们这一辈人的罪过!”
高格这一大段独白直接把江野汪橙干懵了。
十七年了,江野第一次发现高格头上自带光环。他仰视着高格:“你说得都对,但你得对师哥们尊重,先把衣服穿上再聊。”
高格一身肥膘,穿着个小裤衩叉腰站炕头上的样子委实不太雅观。他抹了把眼:“我衣服洗了。”
“那你坐下说,仰我脖子疼。”
汪橙听出江野口气松了下来,但他思虑得更多,拿不准这么做是对是错。虽没看过网红直播,负面新闻倒是听过不少。他犹疑地看着江野,“他说得有理,你打算怎么办?”
江野说:“听你的。”他也拿不准,毕竟网络水深,万一哪一步行差踏错,得不偿失可划不来。
汪橙把话推了回来:“听你的。”
“还是听你的吧。”
“还是听你的。”
“听我的吧俩亲哥!”高格真受不了这两人推来让去,在床上梆梆磕着头,“禅位都没这么推的好吧!”
“好,你说。”汪橙又把话语权给了高格。
高格把金钱作为切入点:“有个叫‘梨园小四爷’的网友,说他刚喜欢上戏曲文化,我每次做直播,他就几万几万地刷礼物……这样的人再多两个,你敢想啊!”
这句话反而叫汪橙越发不安,来钱又轻松又快捷,使他没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能不能不让他刷这么多礼物?”汪橙说:“毕竟咱们只是想要人气。”